到了第二天,清晨的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灑在東原大地上,給這個略顯蕭瑟的季節帶來了一絲溫暖。遠處,一輪溫紅色的圓盤緩緩從東方地平線上升起,光芒萬丈,將天際的雲霞染成了絢麗的色彩。我站在縣委招待所的窗前,靜靜地欣賞著這壯麗的景色,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了這座小城的未來。
東洪縣的早晨,依舊如往常一樣,小城裡沒有什麼特彆的變化,仿佛時間在這裡走得格外緩慢,重複著日複一日的故事。因連續多日吃膩了縣委食堂那千篇一律的早餐,我決定到大街上去尋找一些彆樣的味道。
走在大街上,腳下的水泥馬路布滿了溝溝壑壑,每一道裂痕都仿佛在訴說著東洪縣財政的緊張狀況。這些坑窪不僅影響著行人的腳步,更像是這座小城發展道路上的阻礙。我和韓俊在一個簡陋的早餐攤兒前坐下,攤兒上擺放著幾張低矮的板凳,木板上還殘留著些許油漬。周圍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有匆匆趕去上班的工人,有挑著擔子賣菜的老農,還有背著書包上學的孩子。看著眼前熱鬨卻又略顯破舊的景象,我不禁感慨萬千。這時,我主動打破沉默,向韓俊問道:“韓俊,你們定豐縣怎麼樣?我還從來沒有去過定豐,一直都挺好奇的。”
韓俊微微坐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角,認真地回答道:“定豐縣現在換了縣委書記,曹河縣的縣長冠軍同誌到定豐縣當縣委書記了。我聽之前的同事說,他到任後,工作開展得很不順利。定豐縣和東洪縣情況相差不大,這些年發展勢頭不強,基本上還是以農業為主。在這種以農業為主的社會環境下,很容易形成大家族、大氏族。縣裡的乾部也比較抱團,特彆是之前的縣委書記馬清文,在東洪縣差不多乾了十年,根基深厚。所以,東洪縣的乾部一提到縣委書記,都會自然而然地想到之前的老書記,他在縣裡的影響力至今都還很大。”
聽到這些話,我心裡暗自感慨。回想起自己工作過的平安縣、臨平縣,再看看如今的東洪縣,家族勢力對基層政權的把持或影響無處不在,這種現象或許在全國各地的縣域都相差不大。這是由特殊的國情所決定的,並非靠個人的意誌就能輕易改變。我深知,要想在東洪做出一番成績,打破這種固有局麵,形勢依然複雜。
說話間,謝白山端上了三小籠熱氣騰騰的包子、兩碗冒著香氣的豆漿,還有一碟晶瑩剔透的小鹹菜絲。東洪縣的鹹菜絲也是一大特色,選用當地新鮮的蔬菜,經過精心醃製後,切成細細的長條,再拌上醇香的香油,撒上翠綠的蔥花和香菜,光是聞著那股香味,就讓人食欲大增,嘗上一口,更是彆有一番風味。
我一邊品嘗著早餐,一邊對韓俊說道:“韓主任,交給你個任務。回到辦公室後,聯係一下曹河縣公安局王守謙局長,就說是我讓你找他,問問楓林晚卡拉ok那件事有沒有突破、有沒有進展。楓林晚這件事,關係重大,不能就這樣輕易算了。”
韓俊抬起頭,眼神中帶著一絲疑惑,問道:“縣長,您說的是楊伯君的事?這件事確實有些複雜,之前調查的情況並不樂觀。”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答道:“對啊,楊伯君的事不能就這樣算了。人被打了,不能不追究,從之前了解的情況來看,這明顯是有人設局。背後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們必須要查個水落石出,給楊伯君一個交代啊。”
吃過早飯,沒有在坐車,我和韓俊漫步來到縣政府辦公室。辦公室裡,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辦公桌上,給略顯陳舊的房間增添了一絲光亮。我趁著還沒人來彙報工作的間隙,拿起一份文件認真地看了起來,隨後又批閱了幾份文件。處理著這些工作,韓俊來到我的辦公室。韓俊進門後,輕輕轉身,悄悄把門帶上,動作十分嫻熟。
韓俊麵帶嚴肅地說道:“縣長,我和對方聯係了。王守謙局長態度非常坦誠,他說現在公安機關還在梳理問題和乾部名單,幕後主使還沒找到。這件案子十分棘手,涉及的關係錯綜複雜,隻有找到幕後老板,很多事情才能真相大白。”
我皺了皺眉頭,心裡暗想:這王守謙效率可不高,都過去好幾天了,還沒搞清楚幕後主使是誰。這件案子拿不到線索,就無法坐實楊伯君被人做局的事實。
天氣已有了些許涼意,窗外的風呼呼地吹著,樹枝被吹得搖曳不止。我背著手在辦公桌前慢慢踱步,心中煩躁不安,省石油公司12月底前必然是要完成接手的,如果查不清真相,所有的債務問題,必然到最後都留在縣裡麵,而胡玉生等人倒是都成了石油公司的乾部。
但這件事不好再催,曹河縣公安局不是東洪縣公安局,催的急了也得不到想要的效果,王守謙剛剛赴任,很多情況並不完全掌握。娛樂場所的背後,必然是公安機關再撐腰,王守謙還是要考慮到現實的影響。
我停下腳步,對韓俊說道:“知道了,這件事每隔三天問一次進度,不要催,就是要了解情況。有了結果第一時間就給我彙報。”
韓俊連忙點頭,說:“縣長,明白了,下次打電話,我和王局長說一句,有了情況,及時給我們打電話。我會時刻關注這件事的進展,及時向您彙報。”
韓俊態度很端正,和他說完後,接著說:“對了,縣長還有一件事。我讓辦公室準備了火爐,明天拿個新燒水壺,冬天到了,得把水燒起來,大家工作辛苦了,也能暖和暖和。”
這些小事我自然不在意,就道:“你看著安排吧,一會兒我們去工業園區看看,記住,不要提前打招呼,直接去他們的辦公地點轉轉。我想實地了解一下園區的真實情況,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
韓俊出去後,陸續有兩三個乾部來彙報工作,縣計劃委員會主任顧少春也來到我的辦公室。他手裡拿著一疊厚厚的資料,臉上帶著一絲疲憊。簡單介紹完全縣第三季度工業產業經濟指標後,顧少春主任神情略顯凝重地說:“縣長,現在縣裡有件事需要您出麵,這件事關係到縣裡的生產發展,實在是迫在眉睫。”
我放下手中的文件,認真地說道:“什麼事?不用客氣,需要我出麵的,我肯定幫忙。隻要是對縣裡發展有利的,我一定不遺餘力。”
顧少春主任清了清嗓子,說:“縣長,是這樣。今年煤炭指標非常緊俏,我們去和臨平縣對接,臨平縣的領導態度十分曖昧,一再強調,必須要有市計劃委員會的調撥單才給調煤。但是,市計劃委員會是按照工業指標分配煤炭指標的,分給咱們縣的根本不夠。現在農業生產和工業生產都急需煤炭的支持,沒有煤炭,很多工作都無法正常開展,所以,您看能不能……”
我微微皺眉,問道:“顧主任啊,不用客氣,你是想讓我乾什麼?你儘管說,隻要我能做到,一定儘力。”
顧主任眼神中帶著一絲期待,說:“您能不能給臨平縣的領導打個電話,憑借您和他們的關係,讓他們批點煤給我們?現在縣裡的企業和農戶都眼巴巴地等著煤炭,要是再沒有煤,可能就要影響冬季生產了。”
對於要煤這件事,我還是有些把握的。我和臨平縣縣長張雲飛,還有縣委書記吳香梅都十分熟悉,平日裡也有不少工作上的往來。打個電話要點煤應該不成問題,於是我說道:“你說個數量來吧,我來辦。不過,咱們也得合理規劃,不能浪費。”
顧主任臉上露出一絲欣喜,說:“我隻是先試探著問問您,如果您這邊可以,我馬上統計,統計好後向您彙報。有了您的支持,縣裡的生產就有希望了。”
我看著顧少春,他40出頭,眼角已經有了些許皺紋,平日裡在計劃委員會工作,在其他地方,計劃委員會是手握實權、風風火火的部門,但由於東洪縣沒什麼產業,縣計劃委員會並不像其他縣市區的那麼緊俏。顧少春每天為了縣裡的經濟發展奔波忙碌,卻常常麵臨著無米之炊的困境,我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我說:“這樣,你統計好要煤的數量交給我。顧主任,煤要過來後,一定要合理利用。現在工業發展離不開煤,也離不開你們計劃委員會的統籌安排。每一塊煤都要用在刀刃上,發揮出最大的效益。”
說完要煤的工作後,顧少春似乎想起了什麼,說:“縣長,工業園區這邊我昨天去看了,現在幾家廠子都已經動工了,但對建築工人的的需求也變得非常集中,建設單位也提出了一些新的要求。如果不及時解決,可能會影響工程進度。”
我認真地問:“說吧,還需要縣政府解決哪些問題?隻要是合理的,我們一定想辦法解決。”
顧主任馬上翻開他那本已經有些破舊的筆記本,看了一眼之後說道:“縣長,是這樣。建築公司這一塊,咱們縣建委的能力和水平有限,目前的施工進度遠遠達不到企業的要求。您看能不能幫忙協調統籌一下,調集一批建築工人過來?不然的話,工程很可能會延期。”
聽到建築工人和建築公司,我心裡有些犯難。如果是正常推薦,倒也沒問題,我手裡有不少資源,就拿平安縣來說,有平安縣建築公司和民營的第六建築公司。之前,王滿江幾次在平安縣約我吃飯,席間他總是熱情地談起想讓閆家文的建築公司進軍東洪市場的想法,田嘉明也一直沒有放棄,做起了馬叔的工作,我都沒答應。
因為我深知,這些人到東洪後,不管我願不願意,都會打著我的旗號做生意。我對王滿江的人品並不認可,時間長了,東洪縣肯定會傳言王滿江是我從平安縣帶來的關係。這不僅會對平安乾部這個群體產生不利影響,更重要的是,也關乎我的名聲和工作的公正性。
我沉思片刻,說道:“顧主任,我覺得市裡麵和其他各個縣的建築公司不少,沒必要由我來推薦。你們發揮主觀能動性,或者讓企業自己去找,想用哪家公司就用哪家,這一點我不參與、不乾預。我們要營造一個公平競爭的環境,讓市場來決定資源的分配。”
提了這些要求後,顧少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離開了我的辦公室。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9點鐘,到了上班時間,於是帶著韓俊和謝白山兩人驅車離開縣委大院,朝城西駛去。汽車在東洪縣城不算稀罕物件,但開到城郊,還是有人帶著羨慕的目光看向這輛桑塔納轎車,他們自然知道車裡坐的肯定是領導乾部。一路上,看著窗外掠過的田野和村莊,我心中默默盤算著工業園區的發展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