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洪縣委招待所會議室。李尚武這番關於“串供”的斷言,丁剛和冉國棟聽完,臉上都露出了明顯的詫異和難以置信的神色!丁剛下意識地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但迎著李尚武那銳利如刀、洞悉一切的目光,他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臉上擠出一絲略顯尷尬的笑容,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辯解和試圖“合理化”的傾向:
“李局長……這個……會不會……是您多慮了?畢竟……胡延坤送進去的時候,都淩晨了!號子裡的人都睡熟了,也很正常嘛!再說了,胡延坤進去後,可能……可能也沒鬨出什麼動靜,大家睡得死,沒注意……也是有可能的……”
“正常?”李尚武鼻腔裡發出一聲輕哼,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微笑和洞悉世事的犀利。他隨手拿起桌上那份厚厚的詢問筆錄檔案,手指在封麵上輕輕敲擊著,發出沉悶的“篤篤”聲,目光卻如鷹隼般掃過丁剛和冉國棟。
“你們仔細看看這些筆錄!”李尚武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敲在每個人心上,“每個人的說法,高度一致!‘睡著了’、‘沒注意’、‘聽到動靜時人已經不行了’、‘沒人打他罵他’……連措辭都差不多!就像事先排練好的一樣!這正常嗎?嗯?”
他翻開其中一份筆錄,手指點著上麵的文字,聲音帶著一種老公安特有的冷靜分析和不容置疑的斷定:“一個監舍,九個人!大半夜突然塞進去一個大活人!還是個穿著體麵、氣質不凡的老頭子!你們告訴我,所有人都睡得跟死豬一樣?沒一個人被驚醒?沒一個人好奇地看一眼?沒一個人搭句話?這可能嗎?!違反常理啊!同誌們!”
李尚武的目光如炬,直視著丁剛和冉國棟,聲音斬釘截鐵:“我的這個判斷,不會錯!這就是串供!有人在背後統一了口徑!有人給他們施加了壓力!有人想掩蓋真相!這個監舍,絕對有問題!胡延坤的死,現在看來,恐怕不像我們最初想的那麼簡單!很可能……不是單純的意外猝死!”
他“啪”地一聲合上筆錄檔案,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搭在桌麵上,目光銳利地掃過在座的所有人,聲音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決斷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基於這個判斷,你們問清楚真相,應該不複雜了!從公安的角度講,突破口已經找到了!方向明確了!”
李尚武的目光最終落在丁剛和冉國棟身上,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和老道的經驗傳授:“這麼多人串供,最容易攻破!人心不齊!必有破綻!審訊策略很簡單!直接問一句:彆人都交代了!你還不交代?!施加壓力!分化瓦解!重點突破一兩個意誌薄弱的!隻要打開一個缺口,整個串供鏈條就會瞬間崩潰!真相……唾手可得嘛!”
他頓了頓,目光如電,看向田嘉明,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期待:“這樣吧!給你們一天時間!務必打開突破口!把真相給我挖出來!”
田嘉明坐在角落裡,聽著李尚武這番冷靜、精準、直指要害的分析和命令,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貓膩!他對李尚武的敬畏之心,瞬間又增添了幾分!同時,一股巨大的壓力也沉甸甸地壓在了心頭——如果真被查出胡延坤是被打死的,那看守所的責任就大了!他這個公安局長的責任,其實也跑不了!但是相比於現在,倒是好不少,畢竟矛盾轉移了很大一部分。
丁剛聽完李尚武的分析和命令,臉上立刻堆起欽佩和恭維的笑容,連聲附和道:“李市長的判斷啊!我看是十分準確的!一針見血!直指要害!是我們辦案的同誌啊,都要好好學習!深刻領會!我們馬上調整策略!按照李市長的指示辦!一天之內!保證打開突破口!把真相挖出來!”
在座的市局和市檢察院的辦案人員,也都紛紛點頭,臉上露出信服和凝重的神情。李尚武的分析,邏輯嚴密,直擊要害,讓他們不得不服。
李尚武默默地點燃一支煙,深吸了一口,濃烈的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深邃難測。會議室裡陷入短暫的寂靜。在座的眾人都心知肚明:李尚武的判斷如果成立,胡延坤很可能是在看守所裡遭受了毆打或強烈刺激才導致心臟病突發死亡。如果能將“胡延坤被人打”的事情坐實,那麼主要責任就在看守所管理混亂和具體施暴者身上,田嘉明作為領導的責任雖然跑不了,但性質會有所不同,壓力也會相對減輕一些。這或許是李尚武在不動聲色地,為田嘉明爭取一線生機?
“好了!散會!立刻行動!”李尚武掐滅煙頭,大手一揮,結束了會議。
上午,在東洪的縣委大院,我和劉超英幾人又來到了會議室,縣政府會議室裡,氣氛則顯得相對“和諧”一些。我和劉超英副縣長一起,正在見證東洪縣交通運輸公司與東投客運公司簽署合作協議。
簽字儀式沒有搞大場麵,就是在縣政府會議室裡簡單舉行。雙方負責人簡單寒暄了幾句,介紹了合作背景和內容:東投集團前期投入六輛嶄新的中巴客車,開通東洪縣城至光明區的城際線路,采取滾動發班的方式運行。為了惠民便民,從12月31日試運行開始,一直到1992年春節結束,實行票價優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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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超英作為分管交通的副縣長,代表縣政府致辭,對東投集團支持東洪交通事業發展表示感謝。胡曉雲作為東投集團常務副總經理也發表了簡短的講話,表示對家鄉發展的支持。
簽字、交換文本、握手合影……流程簡潔而高效。
儀式結束後,劉超英握著胡曉雲的手,臉上帶著熱情的笑容,語氣真誠:“胡總啊,和東投合作,就是愉快!胡總啊,還是對家鄉有感情的!我們代表東洪人民感謝您!”
胡曉雲也笑著回應:“劉縣長客氣了!我是東洪人嘛,自然對咱們家鄉有感情!為家鄉做點事,應該的!”
劉超英話鋒一轉,帶著一絲期待:“胡總啊,期待您能把更多資源向東洪傾斜啊!東洪的發展,離不開像您這樣有實力、有情懷的企業家支持!”
胡曉雲點點頭,語氣帶著一絲深意:“劉縣長放心,隻要條件合適,機會合適,東投集團很願意繼續深化與東洪的合作。”
劉超英看了看手表,臉上露出歉意:“實在是不好意思,胡總,我這邊還有一些緊急安排,就失陪了。朝陽縣長,胡總這邊……”
“劉縣長您先忙!正好啊,我和朝陽縣長還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單獨談談。”胡曉雲主動接口道,目光轉向我。
劉超英會意,與胡曉雲再次握手告彆,又向我點了點頭,便匆匆離開了會議室。
馬香秀手裡提著一個精致的黑色皮包,一直安靜地站在胡曉雲身後。她看到胡曉雲要和我單獨談話,臉上露出一絲猶豫,腳步微動,似乎在考慮要不要跟著。
胡曉雲察覺到她的遲疑,轉頭對她說道:“馬經理,這樣吧,你先去車上等我。中午,我帶你們一起去吃正宗的東洪菜。”
馬香秀抬起白皙的臉龐,臉頰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目光飛快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清澈中帶著一絲羞澀,輕聲應道:“好的,胡總。”她轉身準備離開。
“外麵冷,”我開口叫住了她,語氣溫和,“馬老師啊,乾脆你就到旁邊的辦公室等吧。我讓秘書給你添點熱水,暖和暖和。”我轉頭對一直站在門口的楊伯君吩咐道:“伯君,你帶馬經理去隔壁小會議室休息一下,倒杯熱茶。”
“好的,縣長!”楊伯君立刻應道,臉上帶著微笑,對馬香秀做了個請的手勢,“馬經理,這邊請。”
馬香秀臉上紅暈更甚,微微欠身向我致謝:“謝謝李縣長!”然後跟著楊伯君離開了會議室。
我和胡曉雲來到我的辦公室。楊伯君很快跟了進來,一手拿著暖水瓶,一手拿著幾份文件。他動作麻利地給我和胡曉雲泡上熱茶,然後將一份文件遞到我麵前,聲音清晰乾練地彙報道:
“縣長,市委統戰部剛發來一份急件。年底前,有一批台灣老兵要回鄉探親,初步名單裡,我們東洪籍的有十個人左右。統戰部要求我們做好接待準備和相關服務工作。”
我接過文件,快速瀏覽了一下,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上次返鄉的東洪籍台灣老兵王建廣。這位老人上次回來時,曾流露出強烈的意願,想推動兩岸合作,在東洪投資建設一家酒廠,為家鄉做點貢獻。
“嗯,知道了。”我點點頭,將文件放在桌上,對楊伯君吩咐道,“伯君啊,這事……讓進京副書記牽頭負責吧。統戰部、台辦、民政局、工業局、公安局,相關部門配合好。接待要熱情周到,服務要細致入微,讓這些漂泊在外的老兵啊,感受到家鄉的溫暖和變化。”
“是!縣長!我馬上去向劉書記彙報!”楊伯君重重點頭,拿起暖水瓶,又給我和胡曉雲的茶杯續了點水,然後轉身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胡曉雲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楊伯君的背影,直到辦公室門輕輕關上。她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卻沒有立刻喝,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八卦神情,目光轉向我,語氣帶著一絲調侃和試探:
“朝陽啊,這個楊伯君……還在跟你當秘書?我看他……挺乾練的嘛。”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隨口答道:“哦,他現在是縣政府督查室主任了。督查室那邊事情不多,我這邊人手緊,他暫時還兼著幫我處理一些文件。眼下手底下還沒找到特彆合適的人接替。”
胡曉雲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臉上那八卦的神情更濃了,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分享秘密”的意味:“督查室主任?位置不錯啊。不過……朝陽啊,我得提醒你一句,這個楊伯君……定力不足啊!在曹河的時候……可是跟彆的女人上了床的!那事……鬨得沸沸揚揚!影響很不好!”
我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和不解:“胡總,你怎麼知道這事?”
胡曉雲臉上露出“了然”的笑容,帶著一絲得意和“我消息靈通”的意味:“你忘了?我是東洪人啊!曹河離東洪才多遠?再說了……”
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臉上露出一絲恍然和意味深長的笑容:“哦……明白了。看來……你和畢老板之間,感情還是不錯的嘛?還能互通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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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曉雲臉上的笑容瞬間變得有些苦澀和自嘲,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仿佛要壓下某種情緒,聲音帶著一絲無奈和不易察覺的恨意:“厲害!一下就猜出來了!哎……我們倆啊,現在就這樣拖著唄!我不提離婚,那個婊子就轉不了正!永遠是個見不得光的婊子!”
她放下茶杯,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帶著一種商人的精明和決絕:“再者說了,坤豪公司做到現在這個規模,也有我胡曉雲的一份功勞!是我帶著他畢瑞豪,從一個小作坊,風裡來雨裡去,一點一點打拚出來的!我憑什麼把這份白手起家的買賣,白白讓給那個狐狸精?!讓給那個坐享其成的賤人?!”
胡曉雲的情緒倒是淡然,隻是胸口微微起伏。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下來,目光重新看向我,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切和提醒:“所以啊,朝陽縣長,坤豪公司在縣裡投資,搞那個農資的項目,也有我的一份功勞!我投的錢,我出的力!項目要是搞好了,對東洪是好事,對我……也是個保障!你可得多關照啊!彆讓某些人……在裡麵搞什麼小動作!”
我迎著她複雜的目光,臉上保持著沉穩和理解的微笑,輕輕點了點頭:“胡總放心。隻要是合法合規、有利於東洪發展的項目,縣委縣政府都會大力支持。坤豪的項目,我們很重視。至於你和畢總之間的事……那是你們的家事。不過,我還是那句話,家和萬事興。希望你們能妥善處理好。”
胡曉雲聽著我的話,眼神閃爍了一下,說道:朝陽啊,我這次找你,還真的有事。胡曉雲放下茶杯,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和鄭重:
“朝陽啊,合同雖然簽得愉快,但後麵還有麻煩事呢。”
我微微挑眉,示意她繼續說。
“是這樣,”胡曉雲放下茶杯,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杯壁,“我們這條線路,是跨縣的!東洪到光明區,需要市交通局的批文!批文沒下來,車就上不了路!我們馬經理動作很快,東洪區和光明區兩邊區縣交通局的手續都跑得差不多了,打個電話的事嘛,蓋章簽字都搞定了。但是……卡在市交通局丁洪濤局長那裡了!批文……沒下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