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的雪花不知何時已悄然飄落,無聲地沾在人們的肩頭、帽簷上,隨即消融。光明區的幾位領導也提前到了,雙方寒暄握手,笑容裡都帶著官場特有的分寸感。市委辦負責打前站的幾位年輕乾部快步迎上來,與我及劉超英等人握手寒暄,言語客氣而周到。他們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得似乎稍久一些,嘴上雖不多問,但那份心照不宣的意味卻很明顯——何書記此行,與我之間那層特殊關係,已是這公開的秘密。
劉超英緊挨著我,低聲快速地做著最後確認:“十點半儀式開始,流程是這樣:領導車隊抵達,我們列隊歡迎,何書記下車與主要同誌握手。張市長主持,接著是您致歡迎辭並介紹項目情況,然後常雲超書記代表光明區講話,鐘書記做指示。最後由何書記宣布東光公路正式開通!”他的彙報條理清晰,儘顯常務副手的乾練。
正聽著,一陣香風伴著寒風襲來。東投集團常務副總胡曉雲,在馬香秀的陪同下,笑吟吟地走了過來。胡曉雲今天穿了件深色呢子大衣,裹得很緊,顯得精明乾練。她主動伸出手:“朝陽縣長,辛苦辛苦!彆人是春風得意馬蹄疾,您這可是冬風得意眾人隨啊。您看您這陣風,把大家夥兒都吹到這裡‘風雅集會’了。”她語帶調侃,說話間,一陣冷風卷過,吹亂了胡曉雲額前精心打理的劉海,她下意識地抬手理了理。
話音未落,一輛警用越野車由遠及近急速駛來,雪亮的警燈在細雪中格外刺眼。田嘉明立刻反應過來,在我耳邊低語:“縣長,這是打前站、清道路的警衛車,提前到了。”他語氣篤定。
劉超英反應迅速,立刻提高聲音:“各位領導,大家按照預定位置列隊!領導車隊馬上就到!”人群迅速安靜下來,按照之前的排練找到自己的位置,站成兩列。大家的目光都投向公路延伸的方向,屏息凝神。然而那輛警衛車隻是減速,並未停下,車內的警衛人員目光銳利地掃視著現場環境和人群,確認安全後,便又加速駛離,消失在風雪中。現場短暫的期待感化作一陣輕微的歎息和跺腳取暖的腳步聲。
又過了約莫半個小時,在眾人快要凍透的期盼中,公路儘頭終於出現了閃爍的警燈。一支車隊由遠及近,沉穩駛來。開道的是光明區的警車,緊隨其後的是一字排開的四輛中巴客車,再後麵是市局的警車和一輛醒目的白色救護車,在細雪紛飛的公路上破開寒意。
曹偉兵則湊近我耳邊,聲音裡帶著激動:“哎,縣長,您瞧,來了!您大舅來了!”他刻意強調了“您大舅”三個字,目光灼灼地望著那駛向停車區的車隊首車。
雪花愈發細密,無聲地落在眾人肩頭,在深色大衣上洇開濕痕,又漸漸堆積成白。我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襟,神色沉穩地帶著焦進崗、劉進京、劉超英、曹偉兵等東洪縣委常委班子成員,迎著風雪,快步走向已經穩穩停下的首輛中巴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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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門徐徐滑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穿著鋥亮黑色皮鞋的腳,穩穩地踏在覆蓋著薄雪的地麵上。省委副書記何思成身影出現在車門口。他穿著一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圍著一條厚實的羊毛圍巾,頭上戴著一頂款式簡潔的深色棉帽,帽簷下露出的臉龐線條分明,眼神深邃平和,帶著久居高位者不怒自威的沉靜,嘴角那絲若有若無的溫和笑意而顯得平易近人。風雪似乎在何書記沉穩的氣場麵前悄然避讓。
何書記的目光精準地落在我身上,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主動伸出寬厚溫暖的手掌。我連忙上前一步,身體微躬,雙手緊緊握住。
“朝陽啊,”何書記的聲音不高,卻清晰有力,帶著長輩般的關懷,手上的力道很足,“一路風雪,辛苦了啊。”他的目光自然地掃過我身後肅立的縣委常委班子,那份關懷仿佛同時問候了所有人。
“書記,您辛苦了!讓您冒雪前來,我們於心不忍。”我聲音沉穩,帶著由衷的敬意和一絲恰到好處的自省。在這公開場合,省委副書記直接叫出我的名字,其中的分量不言而喻。
何書記微微點頭,鬆開了手。我立刻側身半步,開始介紹:“何書記,這位是我們縣人大主任焦進崗同誌,老領導了,經驗豐富。”焦進崗連忙上前一步,伸出雙手,臉上堆滿謙恭的笑容:“何書記好!歡迎您蒞臨東洪檢查指導!”
何書記與他握手,目光溫和:“焦主任辛苦了,地方工作,離不開老同誌的傳幫帶。”
我接著介紹:“這位是縣委副書記劉進京同誌,工作紮實,這次公路建設協調,出了大力。”
何書記點頭:“嗯,進崗儘責,好啊。辛苦了啊。”
劉進京挺直腰板,雙手握住何書記的手:“職責所在,不敢言苦。”
介紹完縣委常委班子,何書記又與幾位市領導簡單寒暄。隨後,在鐘毅書記、張慶合市長等市領導的陪同下,何書記在我的引領下,走向列隊等候的乾部群眾代表。市委秘書長郭致遠帶頭鼓掌,熱烈的掌聲在風雪中顯得有些單薄但真誠。何書記步履穩健,走到隊列前,再次伸出手。
他走到一位頭發花白、臉上刻滿風霜皺紋的群眾代表麵前,主動握住對方布滿老繭的手:“老同誌,辛苦了!這麼冷的天,還在這裡等我們。”
老農有些激動,聲音帶著鄉音:“不辛苦,不辛苦!盼著路通呢!何書記能來,我們高興!”
何書記溫和地笑道:“路通了,日子會更好!”他又轉向旁邊一位戴著安全帽的工人代表:“師傅是修路的吧?手上這繭子,是光榮的印記啊!省委啊感謝你們!”
工人憨厚地笑著:“領導,應該的!能出份力,心裡踏實!”
站在隊列不遠處的鐘毅書記適時地向何書記介紹道:“何書記啊,為了堅決貫徹省委大抓交通基礎建設的戰略部署,朝陽同誌到東洪之後,團結帶領縣委班子,緊緊依靠咱們東洪縣廣大乾部群眾,攻堅克難,硬是把這條路的工期給搶了出來,提前完成了任務!這體現了東洪縣委縣政府強大的執行力和凝聚力啊!”
何書記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帶著讚許,微微點頭。但他隨即話鋒一轉,目光掃過在場的群眾,聲音沉穩有力,蓋過了風雪:“交通建設,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成績的取得,首要的是群眾的力量!是咱們東洪、東原的廣大群眾,靠著肩膀和雙手,一鍬一鎬,才打通了這條致富路、民心路!我們各級乾部,隻是在崗位上,儘了應儘的職責,做了該做的工作。功勞,屬於咱們的群眾啊!”
張慶合市長接口彙報道:“何書記說得非常深刻。這條路一通,東洪百萬群眾,就真正有了發展的出路,致富的希望!這是實實在在的民心工程!”
我簡要介紹了東光公路的建設曆程、遇到的困難和東洪縣圍繞“四大工程”水庫、電廠、公路、工業園區推動發展的思路。何書記認真聽著,不時微微點頭,最後評價道:“水庫、電廠、交通、工業園區、四大工程抓得好!交通、水利、電力,都是打基礎、利長遠、惠民生的實事!重點又落在發展工業上,思路清晰,抓住了關鍵,符合東洪的實際,符合咱們改革開放的要求啊。”他的肯定簡潔而有力,如同定音之錘。
儀式流程進入原定的剪彩環節,工作人員正準備引導領導上前。何書記卻忽然抬起頭,目光投向灰蒙蒙的天空和遠處愈發密集的雪幕,又掃過群眾肩上、帽子上漸漸積起的白雪,以及開始被白色覆蓋的地麵。他輕輕擺了擺手,聲音沉穩而帶著不容置疑的分寸感:“儀式要簡化!雪越下越大,天寒地凍,形式主義的東西能省則省。心意到了,路通了,比什麼都重要。不能讓大家在這裡凍著。”
鐘毅書記反應極快,立刻笑著接話,試圖將氣氛導向積極:“何書記心係群眾啊!這雪是今冬東原的頭一場,瑞雪兆豐年啊!您一來,就給我們東洪的乾部群眾帶來了希望,給我們東原帶來了新氣象!大家夥兒心裡都熱乎著呢,都盼著您能給大家鼓鼓勁,作指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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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書記麵色平和依舊,但語氣堅決:“鐘毅同誌啊,客套話我就不必多講了。”說著就走向臨時搭的台子上,說道:“同誌們啊,受省委書記道方同誌委托啊,我代表省委來看望大家,給大家拜個早年!祝大家新的一年,身體健康,闔家幸福,生活越來越好!這是第一句。”他頓了頓,聲音更加清晰有力,穿透風雪,“第二句,東光公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克服困難建成通車,大家,特彆是建設一線的同誌們,付出了艱辛的努力,大家辛苦了!省委省政府感謝大家的付出和奉獻!”自發的掌聲再次熱烈響起,帶著真誠的溫度。何書記抬手示意安靜,“第三句啊,省委省政府會一如既往地關心、支持東原的發展!明年,將在政策扶持、項目傾斜上,給予東原更大的支持!同誌們,路通了,發展的瓶頸就打開了!希望就在前方!請大家堅定信心,相信在黨的領導下,隻要我們上下同心,埋頭苦乾,日子啊,一定會芝麻開花節節高!”
在又一陣發自內心的熱烈掌聲中,鐘毅書記適時總結道:“我們一定不辜負何書記和省委的殷切囑托,狠抓落實,深化改革,加快發展!現在,請何書記宣布東光公路正式通車!”
何書記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朗聲道:“好!我宣布,東光公路,正式通車!”
隨著何書記洪亮的聲音落下,早已準備好的鞭炮“劈裡啪啦”地炸響,在風雪中回蕩出喜慶的脆響。六輛嶄新的東投客運中巴車,車頭係著鮮豔的紅綢,同時鳴響清脆而洪亮的喇叭,“嘀嘀——”的聲音連成一片,在人們的歡呼和掌聲中,如同一條紅色的長龍,依次緩緩撞開紅絲帶,駛向未來。
儀式結束,鐘毅書記對何書記說道:“何書記,外麵風雪大,氣溫低,咱們先去東洪縣委招待所喝口熱茶,暖暖身子,聽縣裡再詳細彙報一下工作?”
何書記推開郭秘書長撐起的傘,一邊朝中巴車走去,一邊擺了擺手,聲音平穩卻帶著堅決,說道:“我今天是提前了一個小時出發,時間還寬裕。招待所就不去了。這樣吧,臨時調整一下行程,直接去平水河一號橋建設工地看看。紙上談兵終覺淺,實地看看群眾的乾勁,心裡才更踏實。”他說著,腳步在車門邊停下,回頭看向我,臉上帶著溫和而明確的指示:“朝陽啊,來,上這輛車。路上正好跟我詳細說說工地的情況。”他的目光掃過我,也仿佛不經意地掠過了旁邊正低聲交談的二嫂淑清與王瑞風常務副市長、曉陽三人。
中巴車的車門敞開著,風雪似乎在這一刻更加猛烈了些,鐘書記麵色有些複雜,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給書記好好彙報彙報。
車內溫暖如春,與車外的冰天雪地形成鮮明對比。何書記已經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摘下了棉帽,露出梳理得一絲不苟的灰白頭發。我恭敬地在何書記和鐘毅書記側前方的位置坐下,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朝陽,”何書記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廂內響起,溫和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考校,“跟我說說,平水河水庫工地,現在是什麼情況?工程進度如何?”
我組織了一下語言,聲音沉穩清晰:“書記,平水河水庫是我們縣‘四大工程’的龍頭項目,也是解決東洪旱澇保收的關鍵。目前動員了三千多名群眾參與建設。群眾熱情很高,乾勁很足,大家都明白這是造福子孫後代的好事。但是…”我略微停頓,觀察著何書記的神情,見他目光平靜,便繼續道,“眼下天氣確實惡劣,氣溫驟降,土凍得堅硬,挖掘效率受到很大影響。”
何書記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膝上輕輕敲擊著,目光望向車窗外飛速掠過的、被越來越密的雪花模糊的田野。過了片刻,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沉穩:“群眾有熱情,是好事。但作為領導乾部,我們更要講科學,講實際。不能為了追求場麵,讓群眾在極端天氣下硬乾蠻乾。安全第一,群眾的健康第一。這個原則,不能動搖啊。”
我心領神會,立刻接道:“書記指示非常及時、非常重要!我們一定堅決貫徹,科學合理安排施工,該停的要停,該緩的要緩。”
何書記微微點頭,目光轉回車內,落在鐘書記臉上,帶著一絲深意:“嗯。平水河大橋的情況聽說更複雜一些是吧。”沒等回話,何書記直接道:“東原的情況,省委啊也有所耳聞。最近事情不少啊。”沉默片刻之後,何書記又道:“發展是第一要務,但穩定是前提。越是關鍵時期,越要穩住陣腳,把精力集中到發展經濟和改善民生上來。該理順的要理順,該處理的…也要處理。你們說是不是啊,鐘毅同誌,慶合同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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