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裡的燈光昏黃,灑下柔和的光暈。曉陽側身躺著,背對著我,肩頭隨著呼吸微微起伏,但我知道她沒睡著。空氣裡還殘留著剛才親密時的溫存氣息,卻也混進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妙張力。
我伸手,輕輕攬住她的肩。曉陽沒動彈,但身體細微地繃緊了一瞬。
“曉陽?”我低聲說道。
“嗯。”她應了一聲,聲音悶悶的,帶著點剛結束時的慵懶,又摻著點彆的東西。
我知道那點“彆的東西”是什麼。靜默了幾秒,我知道曉陽還是滿足了,就決定還是把話攤開來說,繞彎子不是我們之間的相處方式。
“還在想焦楊和鐘瀟虹的事?”我語氣平和,手指在曉陽光滑的肩臂上輕輕撫摸。
她倏地轉過身來,麵朝著我,眼睛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亮,帶著點被說中心思的嗔怪,又努力想顯得不在意:“我想她們乾嘛?我是在想,咱們李大縣長現在可是東原的紅人,走到哪兒都有人惦記著,三陽開泰?焦楊為了留在東洪,沒少找你彙報‘思想’吧?鐘瀟虹……哼,可是臨平縣委一枝花,組織部的玫瑰花,精明乾練,跟你這個年輕縣長站一塊兒,指定般配。”
這話裡的醋意,撓得人心尖微微發癢又有點無奈。我故意歎了口氣,把組織部的安排像彙報工作一樣說得更具體些,帶著點調侃:“你看你,淨胡思亂想。市委組織部原本的初步意向,確實是考慮讓臨平縣委辦主任鐘瀟虹同誌交流到東洪任副書記。鐘瀟虹同誌以前在臨平縣委組織部負責過乾部工作,能力是有的。這不,焦楊同誌家裡確實有特殊困難,老父親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她本人呢,也……也有些個人實際情況。她找我反映,我呢,覺得情況屬實,就本著關心乾部的原則,向市委組織部薑豔紅部長做了彙報。組織上通盤考慮,這才調整了方案,決定讓焦楊同誌留在東洪。你說,我這不也是按程序、按情理辦事嗎?”
曉陽支起胳膊,半撐起身子,絲綢睡裙的吊帶滑落些許也渾不在意。她盯著我,嘴角似笑非笑:“喲,了解得這麼清楚?現在連人家鐘瀟虹在臨平組織部的情況都清楚?怎麼沒見你對我工作上的事這麼上心過?還‘個人實際情況’?焦楊跟你彙報得可真細致。”
我被曉陽弄得哭笑不得,伸手想把她重新摟進懷裡,卻被曉陽輕輕拍開。我隻好握住她的手,神色認真了些:“曉陽,你這可是冤枉我了。乾部調整的事,常委會上都會過,我還能不知道?至於焦楊的具體情況,她不說,我還能去打聽女同誌的私事?你要是不信,現在就給豔紅部長家裡打個電話問問?看看最初的人選是不是鐘瀟虹同誌。”
“我才不打!”曉陽抽回手,重新躺下,又背過身去,聲音悶在枕頭裡,“一個焦楊就夠我受了,現在又冒出個鐘瀟虹。我家三傻子就這麼招人惦記?成了香餑餑了?”
我知道研究完基本國策,曉陽的氣已經消了大半,更多是借著由頭撒嬌。我湊過去,從後麵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間,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低聲道:“什麼香餑餑,在外麵繃一天,累得夠嗆,就想回家抱著媳婦兒。她們再是花也好,筆杆子也罷,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心裡裝的是誰,你還不知道?”
曉陽的身體軟了下來,卻還是輕輕哼了一聲,手卻向後摸索著,精準地在我腰間軟肉上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就會說好聽的哄我。誰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現在當了縣長,應酬多,見的優秀女乾部也不少,外麵的女人啊,看起來冰清玉潔,實際是什麼情況,我是女人比你清楚,他們能上你的床,也能上人家的床。”
我被曉陽掐得吸了口氣,順勢抓住她作亂的手,一個翻身將她籠在身下,目光沉沉地看著她眼底那絲壞笑和藏不住的在意:“要不……你親自檢查檢查?看看我心裡、眼裡,到底裝的是誰?”
曉陽輕呼一聲,臉頰緋紅,嘴角卻忍不住彎起來。她抬手抵在我胸口,指尖在我身上劃動,語氣軟糯下來,帶著點撒嬌的意味:“那你可得好好交代……尤其是焦楊,她看你的眼神……反正不一樣……”
夜很深了,窗外萬籟俱寂,隻有偶爾傳來的幾聲遠處汽車的汽笛聲劃破夜空。我們相擁著,呼吸漸漸平穩。曉陽窩在我懷裡,略顯慵懶,臨睡前含糊地在我耳邊呢喃,帶著濃濃的睡意:“三傻子……你要是敢對不起我……在外麵亂來……我可饒不了你……”
我失笑,低頭吻了曉陽光潔的額頭,將曉陽摟得更緊些:“快睡吧,明天還得起早去省城跑項目呢。心裡除了你和工作,哪還有地方裝彆人。”
她含糊地應了一聲,終於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快到九點我們才醒。陽光已經透過窗簾縫隙灑了進來,窗外傳來街坊鄰居洗漱、打招呼、自行車鈴鐺的嘈雜聲,充滿了生活氣息。
“都怪你……”曉陽坐在床邊,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找拖鞋,嗔怪地瞪了我一眼,“折騰那麼晚,差點起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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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係著襯衫扣子,聞言從鏡子裡看她,笑道:“也不知道後來是誰不讓停……”
曉陽臉一紅,抓起手邊的枕頭就扔過來:“快收拾!一會兒路上該不好了!遲到了二哥二嫂該說了!”她站起身,腳步輕快地走進衛生間洗漱,背影窈窕,心情顯然已經雨過天晴。
我們匆匆吃了點東西,鈣奶餅乾用開水泡了匆匆扒拉了幾口。曉陽麻利地收拾好碗筷,拎起她那個黑色手提包:“走吧,給你當司機去。”
曉陽開車技術很好,車況保養得不錯。車子駛出市委家屬院,彙入早晨的車流。路上不時能看到穿著路政或交警製服的人在設卡檢查貨車。
曉陽熟練地打著方向盤避開檢查點,一邊說:“看來最近又在搞聯合整治了。這陣風不知道又要刮多久。”她瞥了一眼副駕上的我,“中午二哥曉勇可是幫你約了省農業廳的晏處長,還有辦公室的馬主任,聽說費了不少勁。你要是遲到,二哥麵子掛不住,回頭二嫂可得念叨你。”
我點點頭,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嗯,知道。農機補貼和那個農田水利配套項目,這次得想辦法敲定下來。縣裡財政吃緊,就指望這些專項資金了。再加上於書記這麼重視農業機械化……”
曉陽專注地看著前方,超過一輛冒著黑煙的拖拉機:“放心吧,我心裡有數。肯定準時把你送到。不過話說回來,二哥這次真挺賣力,估計也是二嫂發了話。”
車子在國道上平穩行駛。九十年代初的道路條件一般,但車流量遠不如後來那麼大。曉陽開得既穩又快,很是潑辣。十一點剛過,我們就看到了省城東泰賓館那棟不算太高但頗顯氣派的樓房。
車子剛在賓館門口停穩,我就看見二哥曉勇和二嫂淑清已經站在門口了。二哥穿著公安的常服,沒戴帽子,身姿筆挺。二嫂則是一身藏藍色西裝套裙,顯得乾練又大氣。他們正說著話,目光不時掃向路口,顯然是在等我們。
我和曉陽趕緊下車。
“二哥,二嫂!”曉陽快步走上前,親熱地挽住二嫂的胳膊,臉上帶著歉意和笑容,“二嫂,等久了吧?路上車多,不敢開太快,緊趕慢趕還是這個點兒才到。”
二嫂俞淑清笑著拍拍曉陽的手,目光溫和卻自有分寸:“我們也剛到。你們開了幾個小時車?。”她說著,視線落在我身上,微微點頭。”
我連忙上前一步,恭敬地打招呼:“二嫂,二哥,麻煩你們久等了。”
二哥曉勇給我遞了支紅塔山,自己嘴裡也叼上一支,含糊地說:“沒事,我們也剛出來。走吧,客人應該快到了。”他邊說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賓館大門。
正說著,一輛黃色的“麵的”顛簸著停在了賓館門口。車門嘩啦一聲拉開,民政廳的焦鬆處長拎著個公文包,有些匆忙地鑽了出來。他一眼看到我們,立刻臉上堆滿了笑容,尤其是看到二嫂也在,更是加快腳步上前。
“俞處長,曉勇處長!哎呀,李縣長,曉陽,你們都到了!”焦鬆熱情地伸出手,先跟二哥握了握,又轉向二嫂,態度恭敬,“俞處長,您好您好!”
我連忙伸手與他相握:“焦處長,您好!還麻煩您跑一趟。”
“李縣長太客氣了,我也是東洪人嘛!”焦鬆用力晃著我的手,聲音洪亮,“曉勇處長一說,我肯定得來作陪啊!咱們東洪的父母官來了,我必須得來支持工作!”
寒暄間,又一輛黑色轎車平穩地滑到門口。車門打開,下來兩位乾部模樣的人。一位四十多歲,臉色溫和,二哥介紹是農業廳辦公室的馬主任。另一位則年輕不少,約莫三十出頭,穿著一件當時挺時髦的棕色皮夾克,下身是牛仔褲,頭發梳得整齊,顯得很精神,二哥介紹這就是農業廳建管處的晏處長。
二哥李曉勇立刻迎了上去,笑容滿麵:“晏處長,馬主任,歡迎歡迎!”
晏處長笑容可掬,搶先一步握住曉勇的手:“曉勇處長,太客氣了,還勞您和俞處長親自在門口等。”他隨即轉向二嫂俞淑清,態度明顯更加敬重幾分,“俞處長,您好!好久不見,您風采依舊啊。”
二嫂得體地微笑與他握手:“晏處長才是大忙人,能請到你不容易啊。”
晏處長笑著道:“這是俞處長在批評我工作彙報少了啊……”
馬主任則相對沉默,隻是跟著點頭握手,話不多。
二哥接著把我介紹給他們:“晏處長,馬主任,這位就是我妹夫,東洪縣的縣長李朝陽。朝陽,這位是農業廳建管處的晏處長,這位是辦公室馬主任,以前的人事處長,我黨校青乾班的同學啊。”
我趕緊上前,微微躬身,伸出雙手:“晏處長,馬主任,您好!我是李朝陽,久仰二位領導大名,今天終於見到了。”
晏處長很給麵子地也用雙手握住,笑容熱情但保持著距離感:“李縣長年輕有為啊!東洪縣可是咱們省的農業大縣,你的擔子不輕啊……”他又笑著跟曉陽打了個招呼,顯然因為二哥二嫂的關係,對我們也顯得很熟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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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主任則隻是簡單跟我握了下手,說了聲“李縣長”,就沒了下文。
一行人相互謙讓著走進賓館餐廳的包間。包間裝修豪華,鋪著地毯,中間是大圓桌,已經擺好了幾個精致的涼菜。
落座時又有一番謙讓。最終二嫂俞淑清在主位坐下,二哥和晏處長分坐左右,我坐在二哥下首,曉陽挨著我,馬主任坐在晏處長另一邊,焦鬆則挨著馬主任坐下。
服務員上來倒茶。二哥作為東道主,舉杯開場:“今天周末,難得聚在一起。馬主任,晏處長,感謝二位賞光。主要是為我妹夫朝陽,他剛主持縣裡工作,很多方麵還需要省廳領導多多支持。大家都是朋友,咱們邊吃邊聊,隨意些。來,我們共同端上一杯。”
眾人紛紛舉杯響應。
酒過三巡,菜上五味,氣氛漸漸熱絡起來。我看準時機,向晏處長彙報工作。
“晏處長,馬主任,”我身體微微前傾,語氣恭敬,“我們東洪是農業縣,底子薄,群眾盼發展。我們縣裡經過調研,打算重點推廣冬小麥和西瓜的套種模式,這對水肥管理和技術的要求比較高。想爭取咱們建管處在項目立項和配套資金上,給予一些支持……”
晏處長拿起熱毛巾擦了擦手,沉吟道:“冬小麥套種西瓜?這個模式……聽起來有點新意。不過李縣長啊,現在的資金管理越來越規範,每一筆錢都要跟著項目走,審計非常嚴格。項目從申報、論證、立項、實施到驗收,有一套完整的程序,很繁瑣啊。而且資金撥付後,後期的績效考核也得跟上,壓力不小。”
我連忙點頭:“程序上的要求我們一定嚴格遵守,該準備的材料、該走的流程,我們縣裡保證一步不差,絕不給廳裡添麻煩。實在是這個項目對調整我們縣農業結構、增加農民收入太關鍵了,還望晏處長多支持。”
這時,焦鬆插話道:“晏處長,馬主任,我是東洪人,對我們家鄉的情況比較了解。朝陽縣長到任後,確實乾了很多實事啊,修水庫、搞園區,動作很大。咱們農業廳要是能支持一把,這可是造福一方的好事啊!”
二嫂俞淑清適時地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聲音平和卻自帶分量:“晏處長,朝陽他們確實是想紮實做點事情。基層工作不容易,需要政策支持。你看看,這個事情在程序上還有什麼需要協調的?如果需要跟哪位廳領導溝通,您彆客氣。”
晏處長的態度立刻變得更加積極,他笑著對二嫂說:“俞處長您言重了。既然您和李縣長都這麼說了,這個事我肯定放在心上。這樣,”他轉向我,“李縣長,你們回去後,儘快組織力量,搞一個詳細點的項目報告和實施方案出來,標準就按廳裡的要求來。先把材料報到建管處來,我們組織論證一下。隻要項目本身科學可行,配套資金的問題,我來想辦法協調。”
我心中一塊石頭落地,趕緊舉杯:“太感謝晏處長了!您放心,材料我們回去就抓緊準備,儘快報上來!我敬您一杯!”
接著,我又趁機提了農機補貼的事情:“晏處長,還有農機補貼那邊……”
晏處長擺擺手,顯得很爽快:“那個事好辦,有政策。我跟農機站的同誌打個招呼,你們按程序申請就行。回頭我讓具體經辦人跟你們縣裡對接。”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馬主任這才點了點頭,對我說道:“李縣長,到時候讓你們縣農業局直接跟辦公室聯係就行。”
我又連忙向馬主任敬酒感謝。
這頓飯吃了近兩個多小時,氣氛融洽,該談的事情也基本有了眉目。散席後,我們將晏處長和馬主任送到賓館門口。
二嫂對曉陽說:“曉陽,要不陪我去新開的百貨大樓逛逛?聽說來了不少新樣式的夏裝。”
曉陽挽著二嫂的胳膊,歉意地對二嫂笑笑:“二嫂,今天恐怕不行了。明天一早市裡還要開三學總結大會,張市長市長親自主持,我得趕回去準備材料。下次,下次一定陪您逛個儘興。”
曉勇已經幫焦鬆攔好了一輛“麵的”,焦鬆臨上車前,緊緊握著我的手,用力搖了搖,聲音帶著酒後的熱忱:“朝陽縣長,不容易啊!為了縣裡的事,來回奔波,還動用私人關係。東洪群眾有你這樣的縣長,是福氣!”
二哥在一旁笑道:“焦處長,光說好聽的沒用,以後你們民政係統有啥好政策,也得想著點我們朝陽啊。”
焦鬆連連點頭:“那是自然,曉勇處長放心,隻要有機會,一定支持!”
送走焦鬆,二嫂俞淑清又對我叮囑了幾句:“朝陽,今天談的事情,回去後抓緊落實。項目報告要做得紮實些。於偉正書記提出的三學很不錯,這次你們搞的‘民營企業家上講台’,道方書記做了批示,省委政研室正在研究全省推廣的可能。你們東洪的工作,還是很有特色的。”
我恭敬地聽著:“謝謝二嫂指點,我們一定努力做好。”
二哥拍了拍我的肩膀,顯然對今天的成果也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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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過多的客套,二哥便開著一輛省公安廳牌照的車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