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偉正卻叫住了她:“小林,等一下。”
林雪停下腳步,轉過身:“書記,您有什麼吩咐?”
“晚上我有個宴請,安排在市委招待所小餐廳。你通知一下招待所那邊,讓他們準備一桌,菜式要精致些,體現我們東原的地方特色,但注意不要鋪張浪費。具體的接待標準和要求,你和郭誌遠秘書長再對接一下。”於偉正吩咐道。
能被於偉正稱為“私人宴請”並親自過問的,來賓身份定然不一般。林雪立刻意識到這可能是於偉正宴請某些重要人物。她馬上應道:“好的,書記。我馬上聯係招待所,讓他們先擬個菜單送過來,請您最終審定。”
好吧。
於偉正本來不必事無巨細到審菜單,但因為林雪剛來,多多少少於偉正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安排完工作,於偉正臉色緩和了些,目光落在林雪身上,帶著點長者考察晚輩的意味:“小林啊,今天在電視台,我問你的那個問題,你現在有沒有更深入一點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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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一時沒反應過來:“書記,您指的是……是哪個事啊?”
於偉正聽到林雪的反問,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個比自己女兒大不了多少的工作人員,倒是有些呆萌可愛,就說道。“啊,是我沒把問題說清楚,就是白鴿部長為什麼提前那麼久就去電視台做準備?”
林雪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的回答,謹慎地補充道:“書記,我當時想,白部長可能是覺得電視台是業務單位,情況比較特殊,擔心準備有不周到的地方,所以親自去把關,確保調研活動萬無一失。”
於偉正微微笑了笑,那笑容裡包含的東西讓林雪覺得自己的答案似乎還是停留在表麵。
“你啊,看問題還是習慣直線思維。”於偉正語氣平和,像老師點評學生作業,“白鴿同誌一個市委常委、宣傳部長,對我的一次常規工作調研,需要提前一兩個小時親自跑去‘打前站’、‘盯現場’嗎?她完全可以讓副部長、讓辦公室的同誌去落實。她這麼做,至少說明兩點。”
他頓了頓,伸出兩根手指:“第一,說明她平日裡對電視台這個直屬單位的實際情況,掌握得可能不夠深入、不夠自信,心裡沒底,所以才需要臨時抱佛腳,親自去盯一盯。第二,也可能反映出她工作作風比較細致,或者……是對這次調研格外重視。但無論哪種原因,都值得她自身,也值得我們思考。作為一個係統的負責人,是靠平時紮實的工作掌握情況,還是靠關鍵時刻的臨時突擊來彌補?這反映的是工作深度和領導方法問題。”接著又補充道:“我這個啊不是否定林雪同誌,而是談看待任何問題,都要多問一個為什麼會這樣!”
林雪聽著於偉正抽絲剝繭的分析,心裡豁然開朗,又暗自佩服。原來領導隨口一問,背後竟蘊含著如此深刻的觀察和考量。她不禁有些慚愧:“書記,我……我確實沒想到這一層。”
“沒關係,慢慢來,多觀察,多思考。”於偉正語氣溫和,“在機關工作,尤其是跟在領導身邊,眼裡要有活,心裡更要有數。不能隻看表麵現象,要學會透過現象看本質,分析背後的原因和邏輯。”
“是,書記,我一定努力學著這麼去做。”林雪心悅誠服地點頭。
“好了,去忙吧。”於偉正揮了揮手。
林雪這才端著茶杯,輕手輕腳地退出了辦公室。
時間又過了兩天。市委仍然沒有發出人事解凍的正式通知。不僅是我,東原市下轄各區縣的不少乾部心裡都開始犯嘀咕,私下裡議論不少,自然也接到了不少打探消息的電話。
此前,於偉正書記在全市大會上曾明確表態,“三學”活動期間實行人事凍結,以確保集中精力抓學習、促整改。如今,“三學”活動總結表彰大會已開過,工作重心已明確轉向“三化三基”建設,按常理,這人事凍結的口子也該鬆動了。可市委那邊遲遲沒有動靜,這讓許多關心自身去向、或期盼班子補充的乾部們,心裡都像揣了隻兔子,七上八下。
人事沒有解凍,自然前往市委書記於偉正辦公室彙報工作、交流思想的各區縣和部門負責同誌,明顯比平日多了不少。市委大樓那長長的走廊裡,時常能看到熟悉的身影進出,大家碰麵時笑容依舊,寒暄照舊,但眼神交彙間,總難免掠過一絲心照不宣的探尋。
我心裡同樣不踏實。組織部長焦楊的提拔任用,是東洪縣下一步班子微調的關鍵一步棋。市委組織部門前期雖然已經找她談過話,有了意向,但正式的考察程序遲遲沒有啟動。焦楊不動,縣委組織部長的位置空不出來,宣傳部長劉誌坤接任組織部長的安排也就無從談起。我的想法是,爭取在可能的新任縣委書記到任前,先把劉誌坤推到組織部長這個關鍵位置上。這樣,即使上麵派來新的書記,短期內也不便輕易調整剛上任的組織部長,能為縣裡工作的連續性多一層保障。這算是我心裡的一點未雨綢繆的小盤算。
晚上下班後,我乘車返回東原市區。曉陽提前打了招呼,說要請林雪和周衛華兩口子吃飯。車子開到市委大院附近的一個拐角路口,曉陽已經等在路邊了。她拉開車門坐進來,我動作利落地從後備箱掏出一雙柔軟的平底鞋,拿給了後排的曉陽,曉陽彎腰換上,又將小高跟的黑皮鞋遞給我,放到了後備箱。
曉陽個頭在女乾部裡不算高,平時上班總穿著帶跟的鞋,鞋裡頭還得塞上兩雙厚鞋墊,才能撐起那份氣場。一天下來,腳受累不說,心情也繃得緊。隻有下班換上平底鞋這一刻,她才像是徹底放鬆下來,回歸到生活裡的狀態。
曉陽對謝白山說:“白山,去老地方。”
我順口問了句:“不等林雪了?”
曉陽說道:“林雪現在身份不一樣了,在市委大院進出,人多眼雜。咱們的車停在這兒等她,讓人看見了,傳出去不好。讓她自己過去。”
她說的“老地方”,是年前謝白山在市區開的一家名叫“白山羊肉館”的飯館。謝白山的姑父老葛家祖傳做羊肉湯,在平安縣有點小名氣。謝白山腦子活絡,看準了市區餐飲業漸漸紅火,便說動了姑父,把家傳的方子拿了出來,加以改良,開了這家店。除了主打羊肉湯,還添了幾樣地道的東北菜,像小雞燉蘑菇、東北醬大骨、鍋包肉,味道都挺正宗。店麵不大,三間門麵房帶個小院,院裡又有幾間不大的包間,院子裡也能擺桌,生意一直不錯。謝白山靠著這個副業,手頭也寬裕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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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在白山羊肉館門口停下。紅底招牌醒目,“白山羊肉湯”幾個大字下麵,一行小字寫著“東北風味,特色炒菜”。我們下車走進店裡,周衛華已經到了,正坐在靠裡的一張小桌旁喝茶。見我們進來,他連忙起身迎上來,臉上堆著熱情的笑,那聲“縣長”、“秘書長”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換成了更私下的稱呼:“哥,姐,你們來了!”
謝白山回到自己地盤,顯得格外自在,嗓門也洪亮了些:“裡麵包間坐!今天想吃點啥?我親自下廚露兩手!”
我笑著對謝白山說:“白山啊,你們這的羊肉湯是濃白湯,天熱了喝著燥。上次咱們在彆處喝的清湯水盆羊肉,味道也不錯,清爽不膩,你也可以研究研究,豐富一下品種。”
曉陽輕輕拍了下我的胳膊,笑道:“朝陽,你呀,就彆給白山出難題了。先讓他們把老葛家的這本經念好、念透。步子邁得太大,容易扯著。那清湯水盆羊肉看著簡單,沒秘方和火候,還真做不出那個味兒。”
謝白山也撓頭笑道:“姐夫啊,您說的那個我問過,人家那老板是在陝西當兵時,跟部隊灶上的老師傅學的,那是人家壓箱底的手藝,秘方可不外傳。咱還是先把咱這白山湯做好吧!”
說笑著,我們一行三人進了裡麵預留的小包間。周衛華顯然比上次吃飯時放鬆了許多,言語間對曉陽多了幾分感激,話裡話外都在感謝曉陽推薦林雪去了市委辦那個關鍵崗位。
曉陽卻很清醒,擺擺手說:“衛華,這話咱們之間說說就算了。林雪能入於書記的眼,是她自己素質好、肯用功。我至多算是遞了個話,推了一把。真正決定用誰,那是於書記和市委辦綜合考慮的結果。我可沒那麼大能耐,能左右市委書記選秘書。”
周衛華點點頭,又帶點憂慮地說:“秘書長,不瞞您說,我和林雪這心裡啊,還是懸著的。她過去快半個月了,說是跟班學習,這人事一直凍結著,萬一……萬一哪天又讓她回原單位,這可咋辦?”
我接過話頭問道:“衛華,之前不是傳聞‘三學’活動一結束,人事就解凍嗎?這都過去幾天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市委那邊有沒有什麼說法?”
周衛華下意識地往窗外瞟了一眼,壓低了些聲音:“陽哥,姐,不瞞你們說,林雪現在嘴巴嚴得很,回家跟我約法三章,工作上的事,特彆是領導的事,一概不許打聽,也不許我瞎打聽。我這心裡好奇,可也不敢多問啊。”
曉陽聽了,反而露出讚許的神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說:“衛華,林雪這麼做就對了。在領導身邊工作,首要的就是口風緊、有分寸。該知道的知道,不該知道的絕不多問一句。你們啊,包括朝陽,”她瞥了我一眼,“有時候就是太愛琢磨上頭的事。有些事,知道了又能怎樣?不知道,倒能落個心安。在這點上,林雪比你們沉得住氣。”
從五點多聊到六點多,又從六點多聊到七點多,桌上的茶水添了好幾回,林雪卻遲遲未到。周衛華顯得有些坐立不安,臉上掛不住,訕訕地說:“這……這林雪怎麼回事,平時這個點早該下班了……”
曉陽倒是很沉得住氣,安撫道:“衛華,彆急。領導的時間沒個準點,秘書就得跟著轉。說不定臨時有什麼要緊事耽擱了。咱們安心等著就是。”
直到七點半過後,包間外才傳來一陣急促又儘量放輕的腳步聲。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林雪帶著一陣微風氣喘籲籲地進來,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秘書長,縣長,實在抱歉!本來都準備下班了,於書記和王市長那邊談工作,一直談到很晚才結束,我這剛把書記送回去,就趕緊跑過來了。”
曉陽看著她,語氣溫和卻帶著點撥的意味:“林雪,咱們這是私人聚會,沒那麼多規矩。領導的事忙完了就好,不用跟我們解釋那麼細。”
林雪立刻會意,連忙點頭:“是是是,秘書長說的是,私人聚會,不談工作。”
見人齊了,謝白山立刻招呼夥計上來。天氣漸熱,沒點招牌的羊肉湯,而是要了幾個地道的東北菜:一份色澤紅亮的鍋包肉,一份湯汁濃鬱的小雞燉蘑菇,一份紮實的醬大骨,外加兩個清爽的涼拌菜。雖然不算奢華,但透著股家常的親切和實在。
曉陽心情不錯,指著桌上謝白山拿上來的一瓶高粱紅,說:“今天沒外人,咱們四個,這瓶酒分了,能喝多少喝多少,不強求,儘興就好。”
林雪看著那瓶酒,又看看周衛華,有些為難地說:“秘書長,我酒量真不行,衛華他知道,我最多也就三兩的量……”
曉陽笑道:“能喝三兩喝半斤,這樣的乾部能交心嘛,在機關工作,一點酒不沾也不現實。關鍵是把握好度。今天沒事,你就放開試試,看看自己的量到底在哪。心裡有數了,以後遇到場合才知道該怎麼應對。”
林雪見曉陽這麼說,也不再推辭,拿起那小酒盅,說:“那好,姐,縣長,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試試看。”
幾杯酒下肚,氣氛更加活絡起來。話題不知不覺又繞回了市委大院裡的那些事。林雪大約也是喝了點酒,加上在場都是她認為可信任的人,話比平時稍多了一些。也就提到了於偉正書記前幾天考察電視台時,隨口問她的那個問題,以及事後於書記對她那略顯稚嫩回答的點評和引申。
“……於書記說,看問題不能隻看表麵,得像剝洋蔥一樣,一層層往裡看,看到根子上。他說白部長提前那麼久去電視台,要麼說明她平時對下屬單位情況掌握不夠紮實,心裡沒底;要麼就是她工作風格極其細致,完全是沒有必要。但無論哪種,都值得主官自身反思。”林雪複述著,眼神裡透著對領導洞察力的欽佩。
曉陽認真聽著,緩緩點頭:“於書記看問題,確實是入木三分。這話是在點撥你。”
這頓飯吃到了晚上九點多鐘。散席時,林雪的臉頰已染上紅暈,但眼神還算清明。曉陽最後拉著她的手,語氣肯定地說:“林雪,於書記肯這樣點撥你,說明對你是在用心培養。你隻管沉下心來,好好乾。姐姐我敢說,你這市委書記秘書的位置,基本是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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