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椅子上,心裡想著,東洪縣的局麵,在丁洪濤書記到來之後,似乎正變得愈發複雜微妙起來。防汛工作有壓力、班子內部的人事調整上也有博弈、各種複雜的關係……這一切,都考驗著班子的智慧啊,
7月中旬,天氣已經非常燥熱。晚上,縣委招待所那台搖頭風扇在2號樓有節奏的左右擺頭,攪動著沉悶而黏膩的空氣,卻帶不來多少涼意,隻將白天的暑熱稍稍驅散些許。
曉陽是晚上十點才到的。她推開門,帶進一股室外未散的暑熱氣息,一邊甩掉腳上的涼鞋,一邊急促地說:“哎呀,快快快,給我弄點水,我要衝個澡,渾身都是黏糊糊的汗,難受死了。”
曉陽動作利索地脫著被汗水微微浸濕的外衣,很快就鑽進了衛生間。不一會兒,裡麵就傳出了“嘩啦嘩啦”讓人清爽的水聲。
我不太喜歡看電視,但習慣開著收音機,聽點新聞和聲音。省廣播電台的晚間新聞正在循環播放。一個清晰的女聲正在播報記者采訪農民的片段,言外之意是現在種糧積極性普遍不高,負擔重,化肥、農藥、種子價格漲得厲害,交完公糧和訂購糧,一年到頭忙活下來剩不下幾個錢。接著又切換到一個男聲,采訪了幾個不同行業的城市工人,雖然角度不同,但話語中都委婉地透露出一個趨勢:現在生活好了,糧食支出在家庭開銷中的占比越來越小,大家也能體諒種糧人的辛苦和不易。我能從這連續幾天、不同角度的報道裡嗅出明顯的信號,這是在為下一步取消糧食統銷統購、放開糧食市場價格的重大政策調整做輿論鋪墊和思想動員。
這讓我想起之前在省委黨校學習時,一位資深教授講過的話:重大經濟政策出台前,總要經過充分的醞釀,先吹吹風,放放氣球,看看社會各界的反應,試試水溫深淺。
收音機裡開始播報全省天氣預報,播音員字正腔圓:“據省氣象台預報,未來二十四小時,我省各主要地市天氣情況如下:東寧,陰天,局部地區有短時陣雨,氣溫32到37攝氏度;東原,陰天,午後到夜間有分散性雷陣雨,氣溫33到36攝氏度,濕度較大,體感悶熱……”
正聽著,曉陽拉開衛生間的門,裹著一條白色的浴巾,頭發濕漉漉地貼在光潔的額頭、臉頰和修長的脖頸上,帶著一身濕潤的水汽和香皂的清香味兒走到我身邊,笑著說:“三傻子,發什麼呆呢?洗澡沒啊?”
我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噓”了一下,示意她先彆說話,順手調高了收音機的音量,仔細聽完了天氣預報。
“哎呀,三傻子,怪不得這麼熱,你看都36度了!還是陰天,悶得人透不過氣,像在悶鍋裡,一動就是一身汗。”曉陽一邊用毛巾擦著烏黑的頭發一邊抱怨,臉頰因為熱氣和水汽顯得紅撲撲的。
我眉頭微蹙,心思已經從悶熱的天氣轉到了工作上:“曉陽,前些天一直是大晴天,這天氣說變就變,突然轉陰,還預報有雷陣雨,我心裡有點不踏實。萬一下起雨來,平水河的水位可還在持續上漲啊。”
曉陽歪著頭,仔細地擦拭著發梢,語氣也認真了些:“我下午在市委那邊,瞥了一眼氣象局送來的最新天氣預報,預報說未來一周,尤其是下半周,咱們這片區域可能有一次較強的降水過程,局部可能達到大到暴雨的量級。”
“大到暴雨?”我心裡咯噔一下,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幾分,“上遊雨也不小,要是本地再下大暴雨,疊加效應下,平水河的防汛壓力不是更大了?”
“從目前的分析看,形勢確實比較嚴峻。”曉陽放下毛巾,拿起一把梳子,“不過你也不用太過焦慮。市裡防汛指揮部現在最揪心的是光明區那段堤防,基礎相對薄弱。今天下午的防汛調度會上,李叔還重點提了平安縣黃灘鄉灘區也存在一定的險情風險,要求加強巡查。”
“是黃灘鄉那邊吧?”我立刻接口道,腦子裡浮現出那片低窪的地形,“那地方地勢低窪,行洪河道在那兒拐了個大彎,水流衝刷厲害,曆史上就是險工險段,十年裡淹兩次都是常事。”
“對,就是那兒。”曉陽點點頭,梳理著長發,“聽說好幾個沿河區縣的書記縣長都已經上堤巡查了。你們東洪段雖然基礎好點,但你這位縣長也得儘快上去盯著點吧?於書記在會上可是強調了,要嚴格落實行政首長負責製。”
“知道,明天上午縣裡開完常委會,安排部署完工作,下午我就準備帶人上大堤,把前線指揮部設在那兒。”我說著,站起身,準備去拿換洗衣物。
曉陽把手搭在我胳膊上,肌膚相觸,帶著剛沐浴後的微涼濕意,曉陽帶著點調侃的語氣說:“咱們上次去見鐘瀟虹,我看你話都不敢多說,眼神都躲躲閃閃,是不是心裡有鬼呀?”
我無奈地笑笑,輕輕拍了拍曉陽的手:“曉陽,你要是想深入研究‘基本國策’,就直說嘛,沒必要再把人家鐘瀟虹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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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曉陽眼睛一瞪,故作生氣狀,臉頰卻更紅了,“三傻子,還心疼了?說都不讓說了?是不是當初在臨平搭班子的時候,乾了不該乾的事啊?”
我看著曉陽洗澡之後清新動人的模樣,忍不住伸手在她光滑細膩的臉頰上輕輕捏了一下,觸感微涼而富有彈性,笑道:“好好好,我說不過你。我這就去洗澡,身上也黏得很。”
曉陽這才滿意地鬆開手,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小妹妹送我的朗啊……”繼續擦她的頭發。
早上起床,我一邊與曉陽說丁洪濤的事,一邊穿西服,曉陽聽完之後說道:“丁洪濤的年齡上已經決定了他是天花板乾部了,這樣的乾部朝陽啊,你要注意,他們是可以破罐子破摔的,但是從咱們家來講,對於你在東洪啊,不出事就是最大的成績,你和丁洪濤之間,有矛盾是難免的,磨合的時候,不是原則問題,要懂得推讓,特彆是這種老乾部,真的校正起來,不好辦。”
我整理好衣服之後說道:“二嫂的父親,他和王滿江的合作,我看必須停下來,現在已經有人注意他了!”
曉陽係好自己的襯衣扣子,又朝上麵推了推自己的內衣,顯得更為豐滿了些許,說道:“我試試看吧,也怕話說重了,芳芳和你二哥鬨彆扭!”
我說道:“能鬨什麼彆扭?”
曉陽無奈的道:“哎,現在這個胡曉雲啊,我看是纏上你們家老二了,不然啊,我也去找芳芳了,芳芳和你二哥一直鬨彆扭,這個時候啊,有些話,我不好開口了!下來之後,我慢慢給你說!”
我說道:“不行啊,要真是這樣,二哥咋麵對二嫂,再者說了,胡曉雲,那可是把齊永林拉下馬的人,這個齊曉婷都喊她小媽,這關係不都徹底亂套了?”
曉陽調侃一笑:“你還擔心這個?各論各的唄!”
接連兩天,廣播裡的新聞都在討論糧價改革和市場調節的必要性與可行性。上午,東洪縣委常委會如期召開,會議順利審議通過了關於加強農村基層黨組織建設、深入推進“三化三基”工作實施方案等十幾個議題,其中包括上半年計劃生育工作執行情況和全縣經濟運行情況的通報,以及林曉鬆同誌任馬關鄉黨委書記、潘保年同誌任二官屯鄉黨委書記、田嘉明同誌作為縣委常委人選推薦等多項人事安排。
所有議題研究完之後,縣委書記丁洪濤身體微微後靠,雙手交疊放在桌上,麵色平和地總結道:“這次常委會開得很成功,議程緊湊,效率很高,完成了所有既定議題。下麵,我就當前幾項重點工作再強調幾點意見。”
他端起桌上的白瓷茶杯,喝了口茶之後繼續沉穩地說道:“第一啊,要高度重視,認真籌備好即將到來的‘三胞’聯誼會。從剛才通報的上半年經濟運行情況看,全縣經濟總體平穩,有所好轉,但基礎還不牢固。‘三胞’聯誼會是擴大開放、招商引資的重要機遇,統戰部向建民同誌要主動靠前,做好與市委統戰部的彙報銜接工作,細化方案,確保實效。
第二,幾項重點工程,特彆是年初確定的‘四大工程’,要科學調度,齊頭並進。在縣委新的總體發展戰略明確之前,這些既定項目仍是當前推動發展、保障民生的重要抓手,不能鬆懈。
第三,第三啊,關於防汛工作。這是當前壓倒一切的頭等大事,事關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事關社會穩定大局。於偉正書記多次作出重要批示,張慶合市長也反複強調,大家務必保持高度警惕,克服麻痹思想,層層壓實責任,確保東洪安全度汛,萬無一失。”
他目光沉靜地掃過全場,最後落在我身上,語氣加重了些:“縣裡已經根據市裡要求,調整充實了防汛抗旱指揮部,我和朝陽縣長任總指揮,田嘉明同誌任常務副總指揮,其他相關黨政班子成員任副總指揮。關鍵時刻,必須牢固樹立一盤棋思想啊,要打破部門界限,一切服從服務於防汛大局。指揮部的指令就是命令,必須堅決執行。誰要是思想不重視、責任不落實、措施不到位,貽誤戰機,造成損失,縣委將堅決追究責任,絕不姑息!”
說完,他又側過頭,語氣緩和地問我:“朝陽縣長,關於當前的工作啊,你還有沒有要補充的?”
我點點頭,接口道:“同誌們,丁書記的指示非常重要,針對性、指導性都很強,我完全讚同。大家要認真學習領會,抓好貫徹落實。特彆是防汛工作,現在天氣已經由晴轉陰,形勢不容樂觀。據市氣象局最新通報,東原部分縣區已出現零星降水,上遊來水還沒有大幅度的減下去,反而啊略有增加,我們下遊的防汛壓力持續增大。散會後,相關責任部門和鄉鎮要立即行動,按照職責分工和預案要求,全麵進入臨戰狀態,人員、物資、器械要迅速到位,加強巡查排險,確保不留死角。”
散會後,丁洪濤自然地放慢腳步,與我並肩走在略顯嘈雜的走廊上,他背著手,麵色溫和地低聲說道:“朝陽啊,你主動提出把前線指揮部設在大堤上,這種靠前指揮的意識是好的,政治站位是對的。不過啊,”他話鋒微轉,像是隨意探討,“以你的判斷,在當前這個階段,必要性真有那麼大嗎?指揮部的通訊保障、人員調度,在縣裡也能完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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