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秦小妹這話問的沒頭沒尾,寶妹下意識就要說婆家的事情,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秦小妹問的不是這個“家”。
所處無法逃離的人間地獄,過去的幸福生活殘留的記憶無法給現在的寶妹提供任何慰藉,她隻能痛苦的選擇刻意遺忘前半生。
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有和人提起過結婚前的事,甚至就連寶妹自己也差點兒忘記了她原來也曾經作為人活著。
習慣性保持著抱住膝蓋儘量縮緊身體減少傷害的姿勢,寶妹苦笑一聲,緩緩講述自己的故事。
此刻的她臉上惶恐全都褪去,有的隻是幸福。
她原來是黑水溝村的村民,家裡不富裕,孩子又多,四世同堂全是農民,看天吃飯的日子過的緊巴巴。
好在鄰居親戚的日子也過的大差不差,一樣的境遇下不存在落差感,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即使是窮日子也過的挺有滋味。
寶妹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她出生的時候母親都快四十歲了,老來得女,生了她這麼個香香軟軟的女娃子,即使是重男輕女的爺奶對她也相當不錯。
從名字就能看出來,從出生起她就是家裡的寶,雖說條件不咋地,可一家子都儘可能照顧著寶妹。
一桌吃飯,除了最小的哥哥就隻有寶妹能吃細糧。
雞蛋也是,雖然不常吃,但隻要桌上有就肯定有她一筷子嘗。
如果沒有遇到人販子,寶妹這輩子除了勞動的辛苦,真是一點兒難也沒遭過。
“那天我在溝裡找到好大一片野芹菜,高興的不得了,我們全家都愛吃這個,我想多割點兒回家···”
回憶起自己被人販子拐走那天,寶妹神情淡淡的,好像說的不是傷心事,抱著膝蓋的雙手卻下意識收緊。
她真是個勤勞的姑娘,割了滿滿一背簍野芹菜,背脊都被壓彎了,好懸沒站起來,搖搖晃晃好不容易才從溝裡爬出來。
當時天已經快黑了,因為離家並不遠,所以寶妹其實並不害怕天黑走夜路。
她背著一背簍野芹菜,心情很好,迎麵撞上來村兒裡走親戚的外嫁女時,還笑著和人打了個招呼。
然後……然後她就被人從身後用繩子勒暈了。
再醒過來,十四歲的寶妹就被轉手賣到了這村兒裡,一個女人頂著遍布可怕傷痕的臉,猙獰的笑著告訴她留在這村兒裡嫁個老實男人指定能有好日子過。
此後四年,午夜夢回這張臉依舊如夢魘一般時不時出現,說著和當年同樣的話,一次又一次打開深淵的大門。
回憶起當年的情形,寶妹依舊覺得好笑。
她似在嘲諷當年的自己一般扯了扯唇角,看向秦小妹的眼中夾雜著一絲羨慕。
“我當時實在太小了,在家裡也受寵,從來沒見過壞人,哪兒知道還有人會撒謊騙人的。要是那會兒能有你現在一半的冷靜,說不定就不會吃這麼多苦了。”
十四歲第一次離開家人就是被拐賣到一個完全陌生的村子裡,寶妹驚駭到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了。
不知道該怎麼辦,她隻想回家,瘋了一樣的下跪乞求,把這輩子能說的求人的話都說了個遍,可依舊無法打動這村裡人的良心。
“或許他們的良心早就被這山上的狼掏去吃了吧,總之···就像你現在看到的這樣,我結婚了,男人比我大十二歲,家裡本來還有前頭女人生下來的兩個閨女,為了買我,他把她倆給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