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下地，王芳雲不出意料的收獲了大多數社員的憐憫，大家一副想勸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樣子，讓她非常滿意。
抹了把臉，硬擠出一個牽強難看的笑來，王芳雲裝作不在意，實則也確實不在意道：“沒事兒～可能···光耀就是莊稼人的命吧，比不上招娣有福。
其實高中畢業也挺好的，不像我跟他爹似的當個真眼瞎，以後說不定還能幫大隊部寫寫文件啥的，這學問總能有用。”
都知道知青回城以後城市裡積留了大量的待業青年，人家正經有人脈的都找不到工作，秦光耀咋跟人家搶？
是以王芳雲說秦光耀是莊稼人的命，還真沒說錯，可不隻能在家種地嘛。
也就是秦光耀不在場，要不聽見親娘說這話，他估計當場能氣瘋過去。
努力了這麼久，在家都不忘加班演戲討好老太婆，不就是為了擺脫這片黃土地飛出大山，到更廣闊的地方去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嗎？
說他是莊稼人的命？簡直是奇恥大辱！
紮了大紅花的拖拉機一路吹吹打打，從村頭到村尾遊街似的逛了兩圈兒。
整個生產隊沒人不知道招娣考上了重點大學，同時也都知道了秦光耀名落孫山，連考多少分隊長都不稀罕過嘴。
想到秦老三家就王芳雲一個女人撐著，這兩年她也硬扛了不少事兒，大家對她此時表現出來的倔強都有些心疼。
這可比哭哭啼啼訴苦、一蹶不振爬不起炕殺傷力強太多了，該說不說，王芳雲這笑麵虎不愧是連重生一回的秦小妹都忌憚的人，拿捏人心相當有一套。
當場就有社員忍不住歎道：“那可是四年呀～得掙多少工分？花家裡多少錢呐？要能考上大學還好，一家子躍農門，瞧瞧這考不上····唉～真要命！”
可不是要命嗎？光是換位思考大部分人就都覺得受不了，更彆說一個人撐起一個家的王芳雲了，簡直絕望。
原以為秦光耀表現的那樣有本事，上大學指定是手拿把掐的事，以後他有了工作，王芳雲這苦命老娘和他癱在炕上的親爹也能有個依靠。
誰知道秦光耀名落孫山就算了，人品也不好，讀書不行、乾活不行、還沒有孝心！簡直不堪大用。
這下彆說依靠他養老過好後半輩子了，搞不好壓在王芳雲身上的擔子會更重。
同樣是兼顧家庭的婦女，有人就看不下去了，非叫王芳雲去把秦光耀叫來一塊兒下地乾活兒。
“都這時候了還神氣個啥？白瞎四年功夫還沒揍他呢～那爪子不握筆杆子就得握鎬把子！還是早點兒習慣的好！”
“就是～人活著總要吃飯吧？他爹癱在炕上，你身子骨又不好，以後可彆逞強了！該孩子乾的活還得讓他自己乾，你也不能一直年輕的。”
如果隻是單單高考失利，孩子自己心裡本來就難受，當大人的肯定也不忍心苛責他，畢竟在這時候能上公社去讀書，順利高考的，哪個不是家裡的寶呢？
偏偏他秦光耀是個不孝子，一家人節衣縮食，勒緊褲腰帶舉全家之力送他去公社讀書，跨越農門。
他倒好，爹癱在炕上一天也不伺候；妹妹年紀輕輕叫人給殺了不過問就算了，連喪事也不出席、不幫忙。
母親這樣辛苦，為了他讀書累垮了腰，他也看得下去，老大不小娶媳婦的人了天天在家抱著手就知道玩兒，一天地也沒下過。
從前他是讀書人是大學生，不想乾活兒、乾不動活兒大家也不說什麼，可現在他沒考上大學，就一莊稼人，總不能還在家做夢吧？
做夢就做夢，能吃飽也行，關鍵做夢他也不頂餓呀～
暴雨季沒人串門子，再加上秦光耀本事沒有卻挺要臉，並不想將自己被家人嫌棄虐待的事情鬨得人儘皆知，是以並沒有多少人真正知道他在家裡過的是什麼日子，還當他和以前一樣當太子爺呢。
麵對這些個誤會，王芳雲自然不會好心幫秦光耀解釋，她隻是苦澀一笑，手下的動作不停，拿出十足的利索勁兒來乾活兒。
說出來的話確是相當酸楚：“命啊～都是命啊！盼娣那麼早就走了，他爹又癱在炕上，家裡眼看就我們娘兒倆相依為命···唉···”想起閨女，王芳雲眼眶紅了，真情實感的哽咽了一聲。
“我想開了，考不上大學娃自己心裡也不是個滋味兒，愛玩兒就玩兒著吧，隻要他活的好好的····不要拋下我···嗚嗚嗚···”
細數這兩年，生活帶給王芳雲的打擊實在太多。
曾經大家庭還沒散的時候，她可是家裡最伶俐最得意的女人，就連生了兩個兒子的錢惠日子也過的不如她。
那時候她閨女是這村兒裡最最漂亮的女娃子；兒子是這村兒裡唯一有資格參加高考的男娃子，兩口子感情又好，家裡的摳門兒老太太也舍得給她們這一房花錢，那日子過得彆提多美了。
現在想起來真好像在做夢一樣，她不明白生活怎麼就能急轉直下到今天這個地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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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到最後，王芳雲已經有些收不住了。
她想到自己這兩年來的委屈、辛苦，滿是不甘心，要早知道兒子靠不住，是個十足的白眼狼，她肯定不能把盼娣嫁出去。
同樣是女娃子，看看秦小妹對老錢一家多麼孝順體貼，如果盼娣還在，說不定也會像她一樣照顧家人。
人生啊，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王芳雲痛哭自己命不好，一生做了太多錯誤的選擇，可社員們不知道呀，還以為她哭這麼慘是哭兒子不爭氣呢。
大家都是熱心腸，圍著她一疊聲的勸，還給她出主意，叫她上大隊部去請人來家給秦光耀做思想工作，好讓他儘快走出高考落榜的陰霾，振作起來挑起家中重擔，努力生活。
“唉～叫大家看笑話了。”王芳雲抹了抹鼻子，“等光耀想通了···我們娘兒倆指定把日子過好，不給大隊生產拖後腿！”
見她這副樣子像是真釋懷了，鄉親們也放了心。
“你能有這覺悟比啥都強，生產隊裡那麼多好後生，多的是學曆趕不上你們家光耀的，不一樣把日子過得紅火？等會兒見了他，俺們幫你好好勸勸！”
“是啊是啊，沒考上大學孩子心裡也不舒坦，一時想不開可以理解，咱幫著勸一勸他肯定就懂當爹娘的苦心啦～”
哪怕心裡相當看不上秦光耀糟糕的為人，可在人家親娘麵前，誰又能上趕著找不痛快的？
正說著，有人喊了一嗓子，“哎喲～說曹操，曹操就到！那跑過來的人不是光耀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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