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家之主,也是主要的勞動力,秦愛國的癱瘓是這個家敗落的開始。
這些年他的病一直壓在王芳雲心頭,要不是實在沒錢,欠了一溝子債也隻夠供兒子一人讀完高中,她怕是早就帶秦老三上城裡求醫去了。
要知道,妯娌幾人裡,王芳雲可算是最精明的。
同樣是老秦家的媳婦,林幫娣那傻婆娘連她的腳後跟兒都比不上。
很明白有人才有一切,這些年雖說秦愛國的病一直沒有起色,可王芳雲照顧起來仍是一如既往的體貼。
據那些到他家探過病的社員說,秦老三身上很乾淨,被褥衣裳都很清爽,身上一個褥瘡也沒有,肌肉也還有彈性,一看就有人時常給他擦洗、按摩,儘心儘力照顧著。
單從這一點就能看出王芳雲心中一直期盼著秦愛國能站起來,恢複正常。
所以她才會身上一有錢便立刻帶著人上城裡求醫問藥,一刻也不願意等。
隻是她家的情況大家都清楚,秦老三倒了以後,王芳雲一個女人既要照顧丈夫又要伺候田地,還要供兒子讀書,竭儘全力依然負債累累。
婆家、娘家兩個大隊裡但凡有點交情的她全借了個遍,臉皮早就賣完了,這又是打哪兒來的錢上公社看病?
之前也不是沒人勸過她將秦光耀帶去城裡治一治瘋病,王芳雲當時咋說的?
她拒絕的很乾脆,理由就是家裡已經揭不開鍋了,實在是一個子兒也掏不出來,有心無力。
一邊是深愛的丈夫;一邊是寄予厚望的兒子,都是至親骨肉,王芳雲總不可能偏心吧?
她的心確實偏了,而且偏的很明顯,隻是從前他們夫妻對秦光耀這個兒子怎麼樣大家都看在眼裡,暫時還沒人覺出味道不對罷了。
聽錢大娘說王芳雲可能把秦老三挪去公社看病了,錢老太第一個搖頭表示不讚同。
“那不可能!先不說她家哪兒來那麼多錢,就是有錢,咋不得先把兒子的瘋病治一治?”
不是老太太偏心眼兒,看重孫子不看重兒子,實在是兩人的病情有說道。
本來錢就不多,肯定要往希望最大的那個人身上使,這才算把錢花在刀刃上。
秦愛國的癱瘓說白了就是植物人,即便是沒啥文化的鄉下人也知道人成了這樣醒來的幾率是很低很低的,堪比隕石撞地球。
而秦光耀就不一樣了,他生下來是健全人,從小就機靈聰慧又會讀書,隻是心氣兒高,高考落榜的事情刺激太大,他腦子一下沒轉過彎來,說白了就是心病。
他這種情況說不定哪天想通就好了,要是再有人為乾預,花錢吃點兒藥啥的,說不定好的更快。
一個是絕症;一個是心病,兩相一對比,在錢本來就不多的情況下該救誰不是一目了然嘛?
這是一筆八歲小孩兒都會算的賬,王芳雲那樣精明的一個女人不可能想不明白。
可她寧願把錢全都花在一個永遠不可能醒來的人身上,也不願意拉一把暫時迷惘的兒子,這就讓人很想不通了。
常言道,事有反常必有妖。
坐在人堆裡聽著家人絮叨的秦小妹突然一個靈光,想起了秦光耀“發瘋”時說的那些話。
“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我是大學生!你們進城!去學校!一打聽就能知道我肯定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