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交鋒就沒在秦小妹身上討著好。
從那以後,秦光宗果然沒再陰陽怪氣,村裡遇到點個頭就走,心裡服不服不知道,麵上反正是服氣了。
這樣就挺好,秦小妹對骨肉親情本來就沒有多餘的念想,他們不舞到自己麵前來才好呢。
進入八二年,計劃生育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反倒是愈演愈烈,處處聞之色變。
剛開始覺出不對勁,是村裡突然多了好多來探親訪友小住的“城裡親戚”。
大家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了,之前也沒聽說誰家有這麼多體麵親戚,一時間山村裡竟然熱鬨起來。
這些人裡近的有碾子橋公社過來的,遠的甚至能聽到蓉城那邊的口音。
要知道打蓉城坐火車過來得好幾個小時呢,這不年不節的,跑這麼遠就為了來鄉下體驗生活?說出去誰信呢?
而且這些來投靠親戚的婦女無一例外都不愛出門交際,往往大半夜到了地方,十天半個月後才被人發現蹤跡。
彆人一時沒反應過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已經經曆過一次的秦小妹卻知道,這些人估計都是躲到鄉下來生孩子的。
大溪溝村山清水秀,距離城區又不是特彆遠,生活總體來說還算舒適,理所應當的成了這幫人的首選目的地。
至於她們投靠的人戶是收了錢,還是正兒八經的本家親戚,那秦小妹就不知道了。
來投靠親戚的大肚婆太多,引起李祖富的注意,他也介入過。
可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大概那些不差錢就缺個兒子的城裡人為了傳宗接代的確舍得花錢吧,社員們個個拍著胸脯,指天發誓說那就是自家親戚,大隊長也不能把人往外攆。
尤其管著大溪溝村計劃生育工作的大姐是個很好說話,很好糊弄的人,這消息不知道啥時候走漏出去。
一傳十,十傳百,最後連外地人都知道來大溪溝村躲著就能安安穩穩生下孩子。
也是名聲在外了。
這天秦小妹從公社回來,剛進家門,就見王大娘抱著針線盒子和錢大娘坐在院子裡拉家常。
那家夥,眉飛色舞的,好久沒看見王大娘精神這麼好了。
原來前兩天有人找上王鐵匠,想把自己媳婦塞到大溪溝村來生孩子。
他們那邊計劃生育管的嚴,總躲在山上不是個辦法,條件太差,怕生孩子的時候出什麼意外。
就想著出點兒錢,將人充作王大娘娘家的親戚,送到大溪溝村來待產。
也不知道這人打哪兒來的消息。
王鐵匠偶爾接些外村的活兒,家裡人口不多又剛蓋了新房,條件挺不錯的,估計就是這樣才惹人注意了。
其實早在前些日子就有人找上過錢木匠,也提出了相同的請求。
不過錢木匠沒同意,雖然對方出價很高,但錢木匠是個穩重的人,他始終不想和規則對著乾。
再說家裡的日子過得好,也不差那點兒錢,平白塞一個陌生人在家裡,一家老小都不自在,何必呢?
錢大娘也是這樣勸王大娘的。
不過後者明顯有些舍不得這筆意外之財。
“唉……這事兒隊長明裡暗裡說過很多次不準亂整,我也不想的。
要不是之前蓋房把家裡的存款花的乾乾淨淨,大寶下半年上公社去讀書湊不出學費,我也不想家裡住個外人。”
看這意思是打算定下這事兒了?錢大娘有些著急,“你可彆犯糊塗!隊長不讓乾的事兒那次乾了能有好結果?
大寶差學費你吱聲就是了,讀書、結婚、蓋新房都是人生大事,誰還能不幫忙?”
說到這個,王大娘臉上訕訕的,“我這不是想著少欠點兒人情嘛~再說上公社讀書開銷多大?全家都得勒著褲腰帶,啥時候能還錢都沒個譜,哪裡敢借呀……”
彆看王大娘是個愛貪小便宜,喜好蠅頭小利的人,可人家人品沒有問題,借了錢總在心頭壓著,一天不還就一天不得勁兒,實在著呢。
也正因如此,錢大娘才乾脆的決定要借錢給她。
畢竟就像剛才說的,讀書是人生大事,耽擱了誰也不能耽擱大寶。
“還是那句話,彆和隊長對著乾!看著吧,大肚婆都敢往家裡帶的人戶,不出事就算了,一出事準是大事!咱彆沾手,該掙的錢掙,不該掙的錢想都彆想!”
說完錢大娘就起身進屋去拿錢,王大娘還想推辭,沒拗得過。
“拿著吧!這要是吃飯的錢我也不會借給你,家裡暫時用不著,你不用擔心時間長還不上,大寶的事情最要緊,千萬彆虧著孩子。”
王大娘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手裡有了錢,當然不會去挑戰隊長的權威,再去打掙快錢的主意。
她決心回去就勸丈夫請那家人另外找落腳地,以後還踏踏實實的掙錢,好好過日子。
看吧,真論起來,大家其實心裡門兒清著呢。
都知道乾這事兒有風險,不過是太想錢了才產生僥幸心理,硬著頭皮和隊長對著乾。
在計劃生育這事兒上,大隊長和社員們有過一次分歧,鬨得不歡而散。
打那以後他就隻跟著政策走,不再多餘去管社員們的閒事了。
也因此,村裡社員的城裡親戚一天比一天多,有的人貪心不足,一夜之間能冒出兩三個城裡親戚來,小屋子擠的連轉身的餘地都沒有。
在錢大娘和秦小妹的勸說下,幾家交好的人戶都沒有趟這趟渾水。
先後有不少人找上四處走動接活的錢木匠和王鐵匠,兩人也都守住了心裡的底線,沒有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