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給菩提院鍍上一層鎏金，傅清站在青石板階前，望著飛簷上懸著的銅鈴在風中輕晃，發出細碎聲響。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木魚聲，與山風裹挾的梵唱交織。他整了整衣袍，朝站在石階儘頭的釋無敵走去，玄色衣擺掃過沾著青苔的石階，驚起幾隻灰雀。
"大師，許久未見了。"傅清抱拳行禮，腰間監天司的牌子隨之輕晃，牌子的暗紋裡嵌著細碎的靈晶，在日光下泛著冷光。
釋無敵身披的鵝黃袈裟隨風微動，雙手合十躬身回禮，頭頂戒疤在陽光下泛著暗紅："傅施主，許久未見。"
傅清仰頭望向身後山門匾額上"般若秘境"四個朱砂大字，字體蒼勁卻透著幾分晦澀。
山風掠過，他聞到空氣中浮動著檀香與鬆針的氣息："這就是般若秘境？我聽聞這般若秘境與平常秘境不同，此處秘境不像平常秘境那般寶物遍地，對修士來說反而是步步深淵，佛門一直對此秘境的情況三緘其口，真不知秘境中到底是何光景才有此一說。"
釋無敵身後的菩提樹沙沙作響，幾片葉子落在他肩頭。他伸手將葉子撚起，指尖在葉脈上輕輕摩挲："傅施主明日便知了。"
傅清眼中閃過好奇，往前半步壓低聲音："哦？大師，以你我交情還尚不能透露一二嗎？"
釋無敵光禿的額頭沁出細密汗珠，他撓了撓腦袋，袈裟袖口滑落，露出腕間一串磨損嚴重的佛珠："此間秘境特殊，但我相信，以傅施主您的心性，第一重考驗絕不是問題。"
"大師的意思是，般若秘境針對修士心性的秘境？"傅清瞳孔微縮，想起江湖上那些關於般若秘境的傳聞——有人瘋癲著從秘境逃出，見人便說"虛妄皆為真"；有人進去時風華正茂，出來時白發蒼蒼。
釋無敵雙手合十："請恕小僧不能多言。"
傅清識趣地不再追問，轉而聊起近日江湖傳聞。正說著，遠處小徑傳來腳步聲。一個身著月白長衫的老者捂著嘴輕咳，手帕上洇開點點血漬。他身旁的無痕大師身披絳紫色袈裟，手中轉著一串玉佛珠，每顆珠子上都刻著晦澀經文。
傅清臉色微變，快步迎上去："師傅。"
藺清明擺了擺手，蒼白的臉上擠出一抹笑意："我無礙，隻是我與無痕大師相談甚歡，一時忘了時辰。"他望向遠處層疊的山巒，袖口下露出的手腕瘦骨嶙峋，"不過好在正事已經談完了，走，我帶你們去吃一下這菩提院的齋飯，我記得上一次吃他們齋飯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不得不說，確實很美味啊。"
他轉頭看向無痕大師，聲音帶著幾分調侃："無痕大師，我這徒弟可是第一次來你們這兒，齋飯可不能差我們吧。"
無痕大師慈眉善目地笑了，佛珠在掌心轉動發出細微聲響："要是讓天下人知道，藺亞聖到了我菩提院還要餓肚子，那西域不就成了眾矢之的了，老衲當這主持年限還短，不想提前讓位。"
"大師這麼說豈不是犯了癡戒，這主持就更當不久嘍。"藺清明大笑，笑聲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咳嗽，他轉身往齋堂方向走去，"記得多做幾份齋飯啊，沒準這是我最後一次在你菩提院這邊吃了。"
待藺清明一行人走遠，一個年輕僧人走到無痕大師身邊，望著他們的背影輕歎："藺亞聖他撐不了多久了。"
無痕大師停下轉動佛珠的手，目光深邃："但他臨死前可以拉幾個一起陪他，他來這兒不就是為了警告我們不要太過分嗎。"
"為了他國的一個凡人，葬送了大半生的努力，救的人還成了己國的最大隱患，也不知若是當時的藺亞聖若是知道現在的結果他會不會後悔。"年輕僧人語氣裡滿是惋惜。
"若他後悔，那他便不是藺亞聖，若他後悔，你我又怎會敬他一分。"無痕大師望向天邊的晚霞，神色複雜，"況且......"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藺亞聖救的，可不是一個凡人。"
齋堂內，檀木長桌上已擺好素齋。翡翠般的青菜臥在白瓷碗裡，香菇釀著豆腐，散發著誘人香氣。傅清望著對麵細嚼慢咽的藺清明，老人每咽下一口飯都要微微喘氣。
他低頭夾起一箸青菜，齒間溢出的清香混著一絲苦澀，不知是菜的味道，還是心裡的滋味。窗外的夕陽漸漸西沉，將窗欞的影子拉得很長，斜斜地映在他們身上。
藺清明的情況撐不了多久了。
作為他的弟子，他清楚的知道這個外麵流傳的謠言其實是真的。文宮破碎，才氣流逝，即使是身為天才的藺清明也沒有什麼辦法。
現在的藺清明凡事都要親力親為，因為他得告訴外界，藺清明還沒有死，可這種行為也告訴了一些聰明人，藺清明撐不了多久了。
外界都在議論他師傅救人將自己搭進去的事情，但傅清不用問也知道，他師傅不會後悔，因為答應了彆人事情，那就要做到。
守信這件事為什麼會後悔。
傅清夾了一塊青菜放進嘴裡，清香蔓延在舌尖，他師傅說的不錯，菩提院的齋菜確實不錯，但他沒心情品。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監天司的事情越來越多，大夏的官員與一些宗門勾連的事情也越來越多，不知道那些官員用了什麼辦法避開了約束，不知道夏皇上朝的時間為什麼越來越少，不知道那些傅清不喜歡的官員聲音為什麼越來越大。
藺清明曾經跟傅清說過，夏皇是個好皇帝，可惜朝堂不是個好朝堂，起先傅清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慢慢的，他好像明白了。
宗門收割大夏的氣運，貪官枉顧大夏百姓性命，漠北又在旁邊冷眼磨刀窺伺大夏的土地。
此時的大夏實乃將傾之大廈。
“在想什麼呢，能不能彆苦著個臉，看著讓人生厭，想點開心的事兒。”藺清明的話語將傅清從沉思中拉了出來。
聽著藺清明的話，傅清突然就想到了那個小小的山頭，還有那群不愛修煉愛管閒事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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