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高海文站在辦公室門口,目送小陳離開。
王建軍遞來溫熱的綠茶,杯壁上凝結著細小的水珠。
“您真的要保陳宇澤?”王建軍低聲問。
“保?”高海文抿了口茶,“我隻是在展示慈悲。
小陳越覺得我在幫忙,就越不會懷疑他父親的死——
如果有那麼一天的話。”
高海文走到白板前,用紅筆在“陳宇澤”名字周圍畫了個圈。
然後在圈外畫了更大的圈,標注“製度”。
“你看,”他對王建軍說,“所有人都以為我們在和趙長天博弈。
其實我們是在和製度博弈。
隻要讓製度的齒輪按照我們的節奏轉。
真相就永遠不會浮出水麵。”
王建軍看著白板,突然想起高海文常說的話:“權力的最高境界,不是讓人害怕,而是讓人相信。”
此刻,他終於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當所有人都相信製度是公平的,那麼即使有人在製度裡藏汙納垢,也不會有人懷疑製度本身。
“下午的董事會,”高海文整理著領帶,“我會提議修訂《集團乾部審查條例》。
增加‘涉及高管的調查需三分之二董事同意’條款——
趙長天不是喜歡用製度嗎?
那就讓製度成為他的天花板。”
電梯門打開的聲音從走廊傳來。
高海文最後看了眼窗外的黃浦江,轉身走向會議室。
他的皮鞋聲在空曠的走廊裡回響。
像某種精密儀器的運轉聲,沉穩而不可逆轉。
另一邊,趙長天正在食堂吃午飯。
林悅坐在對麵。
她邊吃邊說道:“陳宇澤在醫院搶救。
醫生說......可能是急性肝衰竭。”
頓了頓,林悅接著說道“我有一種懷疑,可能是高海文動手了。
對陳宇澤使用了慢性毒藥。
劑量控製得很精準,剛好在審計關鍵節點發作——
就像他指使醫生給陳宇澤開的仿製藥,不多不少,剛好讓病情維持在‘可控範圍’。
既不會太快死亡,也不會康複。”
趙長天微微點頭。
他覺得,林悅的猜測,有可能是真的。
就在這時,食堂電視播放的新聞——
吸引了趙長天和林悅的注意。
“黎光集團就物業子公司審計事件發表聲明。
稱‘個彆乾部涉嫌違規,集團正配合調查,確保經營穩定’。”
畫麵切換到高海文在董事會的發言。
他端坐在椅子上,背後的黃浦江景屏保循環播放。
“聲明裡沒提陳宇澤的名字。”
林悅盯著屏幕,手指捏緊餐巾紙,“卻在‘個彆乾部’上加重語氣。
這是在暗示審計組小題大做,甚至可能波及無辜——
你看高海文的手勢,左手始終擋在腹部。
這是典型的防禦性動作。”
趙長天冷笑:“高海文這種人最擅長的,就是讓黑的變成灰的,灰的變成白的。”
說話間,他掏出手機,給蘇羽昕發消息:“查一下集團宣傳部最近的輿情監控記錄。
特彆是內部oa的發帖ip——
如果有大量‘擔憂審計影響經營’的帖子。
ip大概率集中在集團總部23層。”
同一時間,集團總部附近的一家餐廳內。
楊明輝用銀刀切開牛排。
紅色肉汁緩緩滲出,在白色餐盤上蜿蜒成細小的河流。
與他此刻翻湧的思緒一樣粘稠。
王建軍坐在對麵,麵前的餐盤裡是一份不加醬料的凱撒沙拉。
生菜葉被切成2.5厘米見方的整齊方塊。
每根黃瓜條的長度誤差不超過兩毫米,仿佛經過精密測量。
“高董下午要在董事會提新條例,”
王建軍用亞麻餐巾擦了擦嘴。
“以後調查高管需要三分之二董事同意——
趙長天這次麻煩大了。”
楊明輝的刀叉頓在半空,說道“那陳宇澤的電腦......”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刀叉與餐盤碰撞出細碎的聲響。
“已經處理了,”王建軍往咖啡裡加方糖。
動作精準得像台機械臂,“遠程銷毀程序在1210啟動。
通過集團信息部的‘係統維護綠色通道’。
現在就算廣市的審計組拿到電腦。
硬盤裡也隻剩indos初始化界麵。”
他攪拌咖啡的圈數精確到七圈。
咖啡表麵形成完美的漩渦,泡沫均勻得如同實驗室數據。
“可是高董為什麼要保陳宇澤?”
楊明輝皺眉,刀叉與餐盤碰撞出煩躁的聲響,“他在檢察院多待一天,風險就多一分。
隨時都可能把高董牽扯出來。”
王建軍放下咖啡杯。
“高董不是保他,是要用他的‘病’做文章。”
他壓低聲音,目光掃過鄰桌,確認無人注意後繼續道,“你沒看聲明嗎?
‘個彆乾部因健康問題導致工作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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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台詞是,這是個人身體原因引發的偶發事件。
和集團管理體係無關,和高層決策無關。
陳宇澤越接近死亡,就越像一個‘失控的棋子’。
而高董,永遠是掌控全局的棋手。”
楊明輝恍然大悟,後頸突然泛起涼意。
仿佛有隻冰冷的手正在順著脊椎攀爬。
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幫高海文處理第一筆“特殊資金”時。
高海文也是這樣輕拍他的肩膀,微笑著說:“明輝,製度是保護我們的鎧甲。
隻要學會用製度說話,就永遠不會受傷。”
那時的高海文眼角還沒有皺紋。
而現在,那些皺紋裡藏著的,是二十年光陰沉澱的權謀。
同一時間,廣市,吳宇軒端著筆記本電腦——
正在向趙長天彙報“趙總,宇全貿易的工商信息更新了!”
屏幕上的變更記錄:法人由周明遠變更為“李建國”。
股權比例100,變更時間為12點15分。
恰逢廣市與滬市的午餐高峰,正是人們注意力最分散的時刻。
林悅湊近屏幕,指甲在“李建國”三個字上敲出急促的節奏。
“又是這個幽靈般的人物,高海文的影子傀儡——
你看他的照片,眼神渙散,瞳孔對焦點異常。
有可能長期服用精神類藥物。”
在趙長天的示意下,吳宇軒調出李建國的資料——
無固定職業,無資產記錄,名下掛著十七家空殼公司。
最新一條處罰記錄是2012年因使用偽造地址注冊被罰款5000元。
處罰決定書上的簽名是“王建軍”。
“這個人就是高海文的手套,”趙長天說道,“用來觸碰臟東西,用完就扔——
你看他的戶籍地址,2005年遷到滬市浦東。
但變更記錄裡的地址卻是廣市白雲區,這不是巧合。”
吳宇軒突然指著屏幕右下角:“等等,變更記錄的附件裡有張照片。
是新法人的身份證複印件——
李建國的地址居然是廣市白雲區!”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劃出一道弧線,放大鏡功能將地址欄放大三倍——
“廣市白雲區雲峰街12號”。
“什麼?”
趙長天的聲音裡帶著破音。
他迅速調出陳宇澤的治療記錄,每月15日的“廣市仁和醫院”複查記錄躍入眼簾。
而這家醫院的法人,正是高海文的妻子李秀麗。
“他們在廣市有個據點。”
他低聲說,聲音裡帶著一絲興奮,“陳宇澤所謂的‘治療’,不過是去那裡送賬本——
高海文的洗錢網絡,核心可能就在廣市。”
林悅和吳宇軒都不約而同的點頭。
下午一點半,趙長天坐在辦公室,翻看陳宇澤的工作日誌。
陽光穿過百葉窗,在工作日誌上投下明暗相間的條紋。
他翻開最新一頁,“高董教我用他的賬號遠程登錄係統”的字跡被紅筆圈了三次。
旁邊用鉛筆寫著“切記!不可留痕”。
字跡因反複書寫而幾乎透紙。
鉛筆芯在紙頁上留下深深的劃痕。
趙長天打開集團曆史檔案係統,輸入“2012年7月9日”。
調出當年的董事會會議紀要。
列席人員名單裡,“王建軍”的名字赫然在列。
簽名筆跡棱角分明,撇捺間帶著刻意的剛勁——
與陳宇澤口供中“在場記錄”的描述一致。
“但陳宇澤說王建軍當天在廣市電梯間。”
趙長天喃喃自語,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出急促的節奏。
“如果他在滬市列席會議,就不可能同時出現在廣市——
除非會議記錄是偽造的。”
他放大簽名,發現“王建軍”的“建”字最後一筆勾得特彆長。
末端有個不自然的回鉤。
與2012年訊達科技開戶資料上的簽名如出一轍。
而開戶資料上的簽名,經司法鑒定是高海文堂弟高建軍的筆跡——
此刻卻以另一種形式,永遠留在了集團檔案裡。
“原來如此,”
趙長天輕聲說,“他們用高建軍的筆跡偽造王建軍的簽名。
再用王建軍的賬號偽造高海文的登錄記錄——
所有痕跡都指向不存在的‘第三人’。
而真正的操盤手永遠藏在製度的褶皺裡,享受著程序正義的庇護。”
這時,前往醫院的林悅發來消息,附帶一張病房照片。
陳宇澤躺在白色床單上,手上插著輸液管。
監測儀的綠色線條有規律地跳動。
他的臉色十分蒼白,卻多了一絲血色,像是回光返照。
很快,林悅打來電話。
“醫院說情況穩定了。”
電話接通後,林悅說道。
背景中傳來監護儀的滴答聲。
“暫時脫離危險,但需要靜養——
不過趙總,他的眼神很奇怪。
一直盯著病房門口,像是在等人。”
趙長天鬆了口氣,回複:“讓王強安排人員守在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