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內,氣氛凝重得如同凍結的湖麵。
喀爾喀汗阿布鼐臉色鐵青,雄壯的身軀因為壓抑的怒火而微微顫抖,他如同擇人而噬的暴熊,死死瞪著孔衫,尤其是孔衫懷中那隻顯得格外礙眼的小土狗。土默特汗俺答臉上依舊掛著那副圓滑的笑容,隻是眼底深處那抹精光閃爍得更加頻繁,他看似隨意地打量著涼亭的布置,實則全身的感官都緊繃到了極致。衛拉特汗綽羅斯·也先則如同融入陰影的蒼狼,臉上油彩勾勒的狼吻在昏暗光線下更顯詭異,幽綠的狼瞳不帶絲毫感情地掃視著孔衫和他身後的丹、氣玄。察哈爾汗林丹汗努力挺直腰背,試圖維持黃金家族的尊嚴,但微微發白的臉色和不時瞟向亭外震山錘方向的眼神,暴露了他內心深處的恐懼。
孔衫終於站直了身體。他並未走向那張象征主位的白虎皮椅,依舊隨意地立在亭柱旁,甚至沒有放下懷中的小狗。他臉上帶著那副人畜無害的溫和笑容,目光如同清風般拂過四位神色各異的大汗,微微頷首:
“四位大汗,遠道而來,辛苦了。本王,有禮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從容。
四位大汗勉強按捺住各自翻騰的情緒,依著草原和帝國的禮節,各自躬身回禮,動作僵硬,敷衍之意溢於言表。
“王爺客氣。”“見過王爺。”“……”回應聲參差不齊,帶著壓抑的憤懣和試探。
孔衫仿佛沒察覺到這尷尬的氣氛,依舊笑吟吟地,隨意地一擺手:“坐,都請坐吧。白草灘風大,站著說話,累得慌。”
涼亭內除了那張白虎皮椅,隻在紫檀木案兩側各設了兩張鋪著錦墊的胡凳。這位置安排,本身就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並肩王獨尊,四大汗分列兩側。
阿布鼐冷哼一聲,第一個大步上前,一屁股重重坐在離孔衫最近的一張胡凳上,震得凳子吱呀作響,仿佛在宣泄不滿。俺答笑容不變,選擇了阿布鼐對麵的位置,動作看似從容,坐下時卻不著痕跡地整理了一下錦袍。也先如同鬼魅般無聲地滑入俺答旁邊的座位,幽綠的目光始終不離孔衫。林丹汗猶豫了一下,才在阿布鼐旁邊落座,儘量坐得端正,卻顯得格外僵硬。
孔衫依舊沒坐那張主位。他抱著小狗,斜倚在亭柱上,姿態閒適得如同在自家後花園會客。他輕輕撫摸著懷中小狗的腦袋,率先開口,語氣輕鬆得像在聊家常:
“這北境的風,吹了也有好些年了。本王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今日請諸位來,就是想聽聽諸位這‘地頭蛇’的想法。這北境,該怎麼個管法,才能讓陛下安心,讓百姓安生?”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四人,笑意加深,“諸位都是草原的雄主,各領一方,想必……都有高見?”
這輕飄飄的話語,如同投入油鍋的火星!
阿布鼐猛地一拍案幾!“砰!”紫檀木案發出沉悶的響聲,案上溫著的奶茶都濺了出來。他須發戟張,豹眼圓瞪,聲如炸雷:
“管?!並肩王!本汗在喀爾喀生,喀爾喀長!草原的規矩,就是彎刀說了算!長生天在上,我們放牧牛羊,守護草場,何須外人來‘管’?!帝國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
他赤裸裸的抗拒,如同戰鼓擂響,瞬間點燃了緊張的氣氛。
俺答立刻接上,臉上笑容依舊,語氣卻帶著綿裡藏針的軟釘子:“阿布鼐大汗稍安勿躁。王爺也是為北境安寧著想嘛。”他轉向孔衫,拱了拱手,姿態放得極低,“王爺明鑒,我等部族,向來尊奉帝國號令,按時納貢,不敢有違。隻是…草原各部,習俗各異,草場水源,世代紛爭,由來已久。帝國律法雖好,卻未必儘合草原實情。強行劃一,恐生禍端啊。不如…請王爺體恤下情,允我等自治,帝國隻需派遣監軍,坐享其成即可?如此,既全了帝國威嚴,也安了我等部族之心,豈不兩全其美?”他看似在為帝國考慮,實則是在要求高度自治權,架空帝國在北境的統治!
也先幽綠的眼瞳閃爍著冰冷的光芒,沙啞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王爺雄心,令人欽佩。隻是…草原遼闊,非一人一力可掌。昔日強如成吉思汗,亦需分封諸子,共治天下。王爺欲效仿先賢,當知分而治之,方為長久之道。我衛拉特,隻求西北一隅安寧,蒼狼圖騰之下,自有法度,不勞王爺費心。”他搬出成吉思汗,以分封製為借口,要求帝國承認衛拉特在其勢力範圍內的絕對獨立!
林丹汗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顫抖,他挺起胸膛,試圖強調自己的正統地位:“並肩王!我察哈爾乃黃金家族嫡係,世代為蒙古諸部之首!帝國若欲安定北境,當以我察哈爾為尊!由我林丹汗代行王權,統禦諸部,必能使草原歸心,帝國無憂!”他想借帝國之力,壓製其他三部,恢複察哈爾的霸權!
四位大汗,各懷鬼胎,或強硬抗拒,或巧言令色要求自治,或要求獨立法權,或欲借刀殺人重奪霸權!言語如刀,鋒芒畢露,瞬間將孔衫置於四麵楚歌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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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這洶湧而來的聯合逼宮,孔衫臉上的笑容卻沒有絲毫變化。他甚至低下頭,用指尖點了點小狗濕潤的鼻頭,仿佛在安撫它被阿布鼐的咆哮驚擾。然後,他才緩緩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四人,那眼神深處,不再是溫和的笑意,而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寒。
“嗬…”孔衫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壓過了所有的喧囂。
“彎刀說了算?”他看向阿布鼐,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嘲諷,“阿布鼐大汗,你的彎刀,砍得過帝國的天子劍嗎?你的血狼衛,抵得住本王的金吾衛嗎?還是說…你覺得你比長生天還大?”
他語氣陡然轉厲,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狠狠刺向阿布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北境,是聖天帝國的北境!這裡的規矩,隻能由陛下定,由本王執!你喀爾喀的彎刀,若敢指向帝國,指向王旗,本王不介意…把它熔了,鑄成犁頭,分給牧民去開荒種地!”
阿布鼐被這毫不留情、直指核心的斥責噎得臉色由青轉紫,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卻一時語塞!
孔衫的目光轉向俺答,那溫和的笑意重新浮現,卻帶著洞穿一切的銳利:“俺答大汗,好一個‘兩全其美’!坐享其成?帝國要的,是長治久安!不是養一群聽調不聽宣的土皇帝!自治?可以。”他話鋒一轉,語氣陡然森冷,“交出所有商路關稅權,解散你囤積的私兵,由帝國派遣官吏常駐庫倫,監管民政、司法、稅收!還有,你暗中資助喀爾喀、衛拉特互相攻伐的賬,本王還沒跟你算!你這算盤珠子,都快崩到本王臉上了!”
俺答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副拙劣的麵具,額角滲出了細密的冷汗。孔衫不僅直接點破了他的算計,更提出了他絕對無法接受的條件!
不等俺答反駁,孔衫的目光已經落在了也先那張油彩臉上:“也先大汗,成吉思汗分封諸子,那是家事。你衛拉特…什麼時候也成了陛下的‘兒子’了?蒼狼圖騰?好大的威風!薩滿的法術,在本王看來,不過是跳大神的把戲!你招攬的那些西域異人,是能呼風喚雨,還是能擋得住本王大軍一個衝鋒?西北一隅?你衛拉特這些年蠶食帝國羈縻州府,東擴疆土,當本王是瞎子嗎?今日你敢說要‘一隅安寧’,明日是不是就敢兵臨帝都了?!”字字誅心,毫不留情地撕下了也先偽裝的獨立訴求,將其擴張野心暴露無遺!
也先幽綠的狼瞳驟然收縮,握著骨珠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黑袍下的身體繃緊,如同蓄勢待發的毒蛇!他身邊的空氣似乎都陰冷了幾分。
最後,孔衫的目光落在了臉色蒼白的林丹汗身上,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林丹汗,黃金家族?好大的名頭!你除了頂著這個祖宗留下的名頭,還有什麼?被喀爾喀壓著打,被衛拉特蠶食疆土,連自己王庭附近的草場都護不住!就憑你這點本事,也想替陛下統禦諸部?你也配?!”
“你——!”林丹汗被這赤裸裸的羞辱激得猛地站起,臉色漲紅,手指顫抖地指向孔衫,卻在對上孔衫那雙冰冷深邃、仿佛看透了他所有虛弱的眼眸時,如同被抽乾了所有力氣,剩下的話全堵在了喉嚨裡,隻剩下屈辱的喘息。
孔衫抱著小狗,緩緩踱了一步,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再次掃過被他一輪言語風暴衝擊得或暴怒、或驚駭、或陰沉、或屈辱的四位大汗,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掌控生死的絕對威壓:
“收起你們那些小心思!本王不是來跟你們商量的!本王是來告訴你們——”
“北境,隻有一個聲音!那就是帝國的聲音!”
“從今日起,各部私兵,裁撤七成!草場邊界,由帝國重新勘定劃分!商路關稅,帝國統一征收!各部律法,以帝國法典為準!各部首領,需定期入帝都述職!”
“順者,昌。逆者……”孔衫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如同死神的微笑,目光最終落在了雙目噴火、幾乎要暴起的阿布鼐身上,“…本王不介意,先敲碎幾顆不聽話的‘羊頭’,給剩下的羊…立個規矩!”
涼亭內,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炭火偶爾的劈啪聲,以及孔衫懷中那隻小土狗舒服的呼嚕聲。四大汗王,被孔衫這連消帶打、直指核心、咄咄逼人、毫不妥協的一席話,徹底逼到了懸崖邊緣!空氣緊繃如弦,殺機,一觸即發!
孔衫卻仿佛沒事人一樣,輕輕拍了拍小狗,對著亭外侍立的內侍總管,隨意地吩咐道:
“愣著做什麼?給四位大汗…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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