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具備有長生客張子雍最後氣機和神韻的薛神將,相比於薛神將的機關術身軀,宇文烈乃是血肉之軀,先是大軍對壘,而後和五百年前的天下第一死戰數日不眠不休。
這種廝殺消耗極大。
九重天大宗師的氣息耗儘了,那就消耗血肉,血肉乾涸,那就榨乾骨髓,獨屬於人的,驕傲的強大意誌駕馭著這身軀,不斷地往前,往前。
宇文烈的呼吸終於粗重了。
薛神將也沒有了談笑的心思。
兩把兵器瘋狂角力的時候。
忽然有一陣如雷般的聲音炸開。
死死支撐的宇文烈忽然愜住了,就連兵器上的力量都消散了些,薛神將沒有趁著這個機會去攻擊他,隻是瞬間後退,而宇文烈也沒有繼續往前出招。
他隻是抬起頭,看著天穹之中,氣運衝天,看著那翻卷流轉的煞氣層雲,以及崩落散開來的巨大的金甲神人法相。
那代表著的,正是薑素的戰死。
薑素,死了。
驕傲的神將證證出神。
金甲神人法相的崩塌,像是一場巨大煙花的破碎,湮滅,緩緩落下來,在這樣遙遠的距離去看的話,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夢幻感覺。
孤注一擲,唯一一路頂住了天下機謀巧變奇才們計算的神將宇文烈,看著這對於應國的戰將們足以稱呼為絕望的一幕,沒有繼續說話了。
以正合,以奇勝。
兵家的戰場有基礎的規則,當作為合戰位置的薑素戰死,就代表著整體戰線的崩盤,那麼,宇文烈這一路的局部戰場,無論如何地廝殺,如何的豪勇,都無法再改變大局了。
這代表著的就是宇文烈這二十餘日的掙紮和苦熬,最後毫無意義了。
宇文烈清晰無比的意識到,他們已經不可能勝利了。
應國已經不可能勝利了。
樊慶握著刀,看著那邊的宇文烈,縱是手臂幾乎壞死,卻仍舊道:「宇文烈,薑素已經戰死,應國的大勢已去,你應該知道,繼續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
「投降吧。」
「投降。」
宇文烈冷淡自語,看著前方的薛神將,看著到了如今還死死擋在自己等人前方的麒麟軍,然後他握著自己的神兵重槍,毫不猶豫,將這把神兵舉起來。
宇文烈的聲音,一字一頓,脾睨傲慢,道:
「大應國,虎蠻騎兵上前。」
「宇文家戰將,出列。」
轟!!!
袁頹之兵,齊齊踏前,卻仍舊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精氣神,宇文化,宇文天顯,宇文天磊,皆已負傷極重,卻也仍舊持拿兵器,越眾而出,然後,剩下的應國軍團戰士也往前了。
宇文烈看著眼前這些,沒有一個後撤的將士們。
他愜愜失神,然後,這傲慢的神將臉上的神色終於柔和下來了,那鋒利的臉頰溫軟下來的時候,沒有了那種淩冽的殺機和傲氣,他握著神槍,輕聲道:
「六弟,追隨我這麼多年,諸位,辛苦了。」
宇文天顯道:「將軍這是什麼話?」
宇文烈道:「諸位同袍,九泉之下,宇文烈再給你們賠罪了——.”
宇文烈轉身。
看著前方同樣以一種決然不屈的姿態列陣的麒麟軍,道:
「列陣!」
樊慶咬牙,長刀指著前方,深深吸了口氣,紅著眼晴,道:「麒麟軍,列陣!」
戰到最後一滴血,也不後退,有彆於那恢弘戰場之上,大勢,謀臣,神將,
氣運的拚殺,在這樣的局部戰場之中,才將勇武和意識發揮到了更為淋漓儘致的地步。
宇文烈握著兵器,率領軍隊開始了衝陣。
戰場的聲音猶如雷霆,卻帶著一種孤寂和慘烈。
薛神將一馬當先,李昭文深深吸了口氣,忍著傷勢的劇痛,握著兵器踏著前行的道路。
就像是賀若擒虎所言,宇文烈自始至終,不懂得所謂的大局,就如同薑素所言,宇文烈自始至終,傲慢如舊。
但是,那又如何?!
染血的戰袍在風中烈烈的舞動。
即便是家國已沒有勝利的機會,即便是後方再也沒有援軍。
仍舊還有拔槍死戰的勇氣。
此將是誰?
名之曰一一烈!
清傲的神將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酣暢淋漓,白虎的咆哮響徹天下,薛神將也同樣大笑,恣意張狂,那才是真正的薛擎蒼。
最後兩個人都齊齊爆發絕殺。
白虎的咆哮,最後的軍勢,展現了全部的力量。
天穹之上,星光忽然大亮。
西方白虎七宿的流光從天穹流轉落下。
一場幾乎是全部戰士和戰將都處於極限狀態的對衝。
當身體已經到了極限,當兵器也已經卷刃,箭矢耗儘,弩矢皆斷,決定最後勝利的,最後的武器。
是意誌。
重槍的鳴嘯壓過了猛虎嘯天戰戟。
重槍不顧一切,幾乎是擦著猛虎嘯天戰戟而過,猛然攢刺,刺破了薛神將的機關,宇文烈雙手握住了神兵,放聲長嘯,勁氣猛然一震。
機關人破碎,薛神將微有慨歎。
宇文烈大口喘息。
白虎法相昂首,沐浴在星光當中。
獨屬於白虎大宗的氣魄重新出現了。
失去戰意,在戰場之上被打敗,甚至於連此身的星命都似乎落入他人之手,
但是傲慢依舊,宇文烈在最終,完成了屬於自我的尋回。
清傲之身,貫徹始終。
白虎大宗的決意,本就不必由所謂的天命決定,伴隨著這等桀驁白虎的咆哮聲音,薛神將的身軀崩碎了,化作粉,那把暗金色的神兵猛虎嘯天戰戟落在地上。
但是宇文烈仍舊還站在那裡,身軀筆直。
樊慶看著那邊的宇文烈,咬緊牙關,負傷不輕的李昭文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薛神將耗儘神韻,被宇文烈正麵擊敗。
宇文烈握著手中的重槍,踩著猛虎嘯天戰戟,手中的重槍插在地上,目光清冷,九重天之上的勁氣,似乎仍日恐怖,白虎匍匐在那裡,天下頂尖神將的威風霸道脾睨。
即便是樊慶,心中也有一絲絲寒意和懼怕。
麒麟軍在這一股凜然威勢之中,士氣遭遇巨大的衝擊,隻是因為軍心尚在,
維持住了戰意不散,沒有後撤,樊慶咬緊牙關,打算要死死頂住這裡。
就算是戰死在宇文烈的槍下,也要死死穩住這裡的戰線。
但是,宇文烈卻不知道為什麼。
自始至終,沒有繼續攻擊他們。
過去了好幾個呼吸,李昭文低聲道:「他—死了。」
樊慶愜住,他看著那站在原地,握著戰槍的宇文烈,率領大軍,攔截薛神將為首的麒麟軍,死戰二十餘日不曾後退,五日五夜的桀驁廝殺,兩位白虎大宗的最後一戰。
薛神將靈韻耗儘而散。
宇文烈,也死了·————
唯一一位,即便戰死,也握著兵器,死死站在那裡的神將,天穹之上,星光明亮,旋即刹那之間,白虎七宿的光芒歸於徹底黯淡了。
風聲呼嘯,眾人仿佛聽到了一聲驕傲的白虎咆哮聲音。
宇文烈的戰袍翻卷。
似乎有白虎虛影自他身軀之上亮起,然後衝天而起。
再不歸於人間。
應·白虎大宗,神威大將軍,景武公宇文烈。
戰死沙場。
力竭,而亡。
虎蠻騎兵戰鬥到了最後,樊慶斷臂,公孫懷直,還有其餘七位戰將身死於此戰之中,在此地的麒麟軍戰損抵達了十分之三,足足五萬人傷亡。
而宇文烈所率領的大軍的傷亡更為慘烈,這被後世認為最艱難的一個戰局,
雙方都擁有著最頂尖的戰意和軍魂,以及不可以後退的決意,也確實皆不曾後退。
可是,即便是宇文烈戰死。
剩下的應國大軍,也沒有選擇投降。
李昭文等人要完成下一步的軍略,在薛神將的神韻再度沉睡之後,接過戰場的指揮權,但是廝殺到了這個層次上,武將的豪勇已經超過了謀士的智謀,已經沒有什麼所謂的指揮權。
在這慘烈肅殺的戰場之上。
斷臂的樊慶,重傷的宇文化,宇文天顯沉默著對視。
樊慶輕聲道:「宇文化,宇文天顯老師,認輸吧———”
宇文化,宇文天顯安靜看著他。
宇文天顯沒有表情的臉上仍舊肅穆,回答道:「你做的很好,但是,我也已說過了,戰場之上,沒有私交。」
「樊慶,這是戰場!」
「你們忘記我是怎麼樣教導你們的嗎?」
樊慶淚流滿麵,最後叩首以師禮謝之。
宇文天顯握著兵器,終究不降。
最終戰死於沙場之上。
是戰,宇文烈所率軍團,近全軍覆沒,死亡逼近四成,其餘皆負重傷,在廝殺當中,力竭之後,昏在了滿是鮮血的沙場之上。
宇文世家戰將共三十七人。
上至四十七歲,下至弱冠之年。
皆戰死殉國。
無一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