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初曉剛剛露頭,李三有便急匆匆地跑到自家後院主房來尋大舅哥吳吉通。
起床沒多久,剛換好衣物的吳吉通一聽屋外傳來粗重的喘息聲,便大致猜到來人是誰了,皺起眉將大門輕輕推開,發現滿腦袋虛汗,身形肥碩的李三有正出現在屋門外。
“怎麼了?大早上的急著找我作甚?”
見吳吉通目露征詢色,李三有當即解釋道“兄長,我今兒個起得早,聽下人說,外邊出事了。”
“出事?”吳吉通一愣,“出什麼事了?”
“死人了。”
“死人?”吳吉通兩眼一瞪,急問道“哪兒死人了?死的什麼人?”
“具體是什麼事我也不太清楚。”李三有抹了抹汗,牙疼道“隻聽說昨兒個傍晚,有巡邏的差役在城北那塊發現了屍體,死的是個窮苦人家的小丫頭。到底是意外還是他殺,現在也沒個準信。”
一聽死的是個窮苦人家的小丫頭,吳吉通瞬間喪失了探究的興趣,滿不在乎道“這天底下哪有不死人的?既然不是什麼大事,咱們也沒必要太在意。”
說到此,他抬頭看向李三有,神色認真道“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去水仙樓把那清馨姑娘贖出來,人方大人還等著一親芳澤呢。”
李三有咂咂嘴“兄長放心吧,我待會兒就出門辦這事,昨兒個已經讓管家老李聯係了水仙樓的龜公了。”
“嗯……”吳吉通滿意點頭“你心裡有數就好,這事就全權交給你出麵去辦了。記住,這事一定得辦漂亮了。”
李三有嘿嘿一笑“您放心吧,以防萬一我還備了近十萬兩的銀子。”
“如此最好。”吳吉通微微頷首“水仙樓要是肯開價賣人最好,咱們也不至於得罪水仙樓背後的人。”
“人水仙樓要是不賣呢?”
“那就把方大人搬出來。”
“嘿,要我說,咱們何不直接把方大人搬出來讓水仙樓白送?”
“蠢貨,你要真這麼乾了,性質可就不一樣了。”吳吉通有些嫌棄的看他一眼,正聲警告道“我可告訴你,彆舍不得掏這個錢,哪怕到後麵跟人水仙樓交涉的不愉快,這錢,你也必須得給人水仙樓掏了。”
李三有臉一抽,有些肉疼道“這為啥啊?”
吳吉通伸手揉眉,解釋道“開了價,人家不願賣,你再把方大人搬出來,人家水仙樓會好受很多。而且,這事落在人方大人耳中也會好聽許多,畢竟是你掏了真金白銀給他辦的事,人才會記你的號。可如果一跟水仙樓交涉,就把方大人搬出來,人家水仙樓背後的勢力會怎麼看方大人?這事要落在方大人耳朵裡,你我成啥了?”
李三有陷入沉思,仔細琢磨自個大舅哥這番話後,也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當下他便應承點頭道“兄長說的是,老話說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要是因為不舍得掏這筆錢而壞了好事,那才真是得不償失了。”
“您放心吧,這事我一定給您辦的漂漂亮亮的!”
南慶府,建於正東方位的布政司衙門內。
身穿一席緋色官袍的林偉誠正坐在衙門高堂之上,在他下首兩排座位上,除了有按察司的正副使外,還有布政司的左右參政,以及都司衙門的人。
可以說,在場的這一乾人都是江南的頭部要員們,其中大多數也知道這時候林偉誠突然召集大家來是為何事。
“南慶知府徐道來呢?”林偉誠正了正衣冠,朝下首處坐得最近的方玉琦望去。
方玉琦微眯雙眼,不卑不亢地抬頭道“回藩台大人的話,徐知府已經在堂外候著了。”
坐在方玉琦右手邊的布政司右參政夏勳語氣古怪道“江南省會府城突發命案,這徐道來恐有失職之嫌吧……”
夏勳一上來便開始指責南慶知府徐道來的不是,場內不少人都深吸了口氣,紛紛將目光投向到方玉琦身上。
南慶知府徐道來,當初可是由方玉琦這位左參政力保舉薦上位的。
在場的一眾官員們心裡都清楚,人徐道來是實打實的“方係”人馬。
夏勳看似是向徐道來開炮,實則是打方玉琦的臉呢。
隻是,夏勳的話剛說出沒多久,坐在對麵按察副使朱承望身邊的粗壯男子便開口接話了
“夏大人這話說的可真夠好笑的,昨兒個南慶府城北是發現了屍體不錯,可直到現在案子都還沒定性呢!死者到底是他殺還是意外尚還兩說,就倘若這死者真是被人惡意謀殺的,又乾人徐知府什麼事?”
僅從粗壯男子的說話語氣與姿態都不難看出他是軍武中人,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他正是現江南都司的僉事之一,支綱節。
被支綱節這一打岔,夏勳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正欲回嘴時,沒曾想支綱節根本不給他機會,緊接著嗤笑道“就因為人家徐知府是南慶知府,就要追究人家的責任,這未免有失偏頗吧?我倒想問問您夏大人為何急於問罪徐知府,難不成他得罪了您不成?”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支僉事!”夏勳大怒“你怎可憑空汙人清白?!”
“您老也害怕被人汙蔑清白啊?”支綱節瞪直了眼,回懟道“事件還未定性前您就急著要議徐道來的罪,這不也是汙蔑人徐知府的清白麼?!”
“你……”
夏勳一時氣急,好半天都沒有憋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夠了!”
林偉誠不耐煩地抬手道“南慶境內突然發現屍體,為今之計最重要的事應當是查明真相,爾等身為我江南一省的頭部要員,現在還跟鬨市潑婦一般在公堂之上大打嘴炮,這成何體統?!”
林偉誠這一吼,讓原本嘈雜的高堂重回了安靜。
掃視在場眾人一眼後,林偉誠蹙起眉頭繼續道“現如今是關鍵時期,朝廷可是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咱們江南呢,如此時期南慶府內卻突然發生了命案,諸位的重中之重不該是立馬查清案情真相,給百姓,乃至朝廷一個交代嗎?”
場內群官默不作聲,臉上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他們可都知道林偉誠口中的“關鍵時期”指的是什麼。
朝廷預設江滬總督衙門的風聲越傳越廣,在場的江南頭部官員們又豈會沒聽到信?
誠如林偉誠所言,朝廷若真要設立江滬總督衙門,近期江南,包括滬州,這二省的任何風吹草動都一定是備受朝廷關注的。
如今南慶府內突然發生了命案,以現在江南備受關注的程度,這樣一件往日看來算不得什麼風浪的小事,但如今,肯定會在不久後傳遍中樞。
倘若在這等情況下,他們江南的官員不能將這樣一起命案迅速解決的話,他們的能力怕是會被中樞詬病。
“藩台大人說的對。”出人意料的是,方玉琦竟是第一個出來附和林偉誠話的人,“朝廷可能會預設江滬總督衙門的風聲,想必諸位都聽到過信,換言之,現如今咱們江南的一舉一動都是備受朝廷中樞關注的,如此敏感時機,我江南省會府城卻發生了命案……”
“在座諸位哪一個不是江南正兒八經的父母官?如今南慶府城內發生命案,江南備受關注的情況下,我等若不能迅速破案給外界一個交代的話,朝廷上下會如何看待我江南的官員們?”
“因此,哪怕是為自個未來的仕途考慮,我等也必須要儘快破案!”
林偉誠眼中閃過訝異之色,方玉琦對查案的積極性確實超乎了他的想象。
其實從最開始,他還懷疑過這起突然冒出的命案跟方玉琦脫不開關係,甚至有可能就是方玉琦一手策劃的,為的就是在此關鍵時期壞他林偉誠的好事。
可如今看來,卻又不是這麼回事。
因為方玉琦這迫切想要查明案件真相的態度不是假的……
正當林偉誠暗自沉吟之際,按察副使朱承望也站出來表態了“方大人說的是,現在我等應與查清此件突發命案為重。”
自方玉琦站出來說明了事件的嚴重性後,朱承望的言論也獲得了在場所有人的一致認可。
見此,林偉誠眼中閃過欣慰之色,重重點頭道“諸位即已達成共識,那本官就開始選任徹查此案的人選了。”
乾咳兩聲後,林偉誠麵色鄭重道“朱承望朱大人是查案斷獄的老手,依本官看,此案的主審就由朱大人擔任吧,然,此案又發生在南慶府內,那徐道來身為南慶知府,也理應出力收拾收拾這爛攤子,且由他作副,配合朱大人一同查案吧。”
在場眾人聽到林偉誠的安排後,不少人都將目光投向了麵色凝重的朱承望身上。
其中,既有同情者,亦是有羨慕之人。
正如林偉誠與方玉琦先前所言,現如今江南的一舉一動都備受朝廷關注著,突然發生在南慶府的這一起命案想來也會受到朝廷中樞的觀察;在這個時候,林偉誠把查明此案的重擔交到朱承望肩上,若是辦好了,這肯定是朱承望一個很大的露臉機會,可若是辦岔了,那朱承望可就徹底被架在火架上烤了。
所以這事對朱承望而言,是個風險與機遇並存的機會。
幾乎是在林偉誠名朱承望負責主審此案的一瞬間,在場所有人都大致看清了其中的貓膩。
林偉誠與朱承望一定是在事前通過氣的。
畢竟,朱承望是林偉誠的鐵杆。林偉誠是絕不會在朱承望不知情的情況下強讓後者接下這一重擔的。
“多謝藩台大人信任,卑職定竭儘全力查明此案真相!”
朱承望作揖行了一禮,林偉誠見狀微微頷首,這才擺手示意眾人散場。
場內群官互相對視片刻後,不約而同地分散開來。
不一會兒,堂內便隻剩下了林偉誠與朱承望二人,二人對上眼神後,極為默契地朝後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