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息、兩息還是過了漫長的一年、兩年時間的概念都模糊了。她思維裡隻剩下那一柄劍。
――雲姑娘雲乘月停下來
盧大人著急的聲音,她聽見了,但沒有精力去思考。她隻想在靈力耗儘前,抓住那柄劍
終於,在她的靈力全部耗儘之前――
當啷啷啷
雲乘月抱著什麼東西,往後一跌,重重跌坐在地
她來不及感覺到痛,隻用力抱住懷裡的東西,抬眼又看見半透明的虛幻鎖鏈消散在空中。
她懷裡抱著一把暗銀色的劍。劍鞘上是精密的魚骨紋,劍柄上鑲了一圈白玉,觸手溫潤,不會覺得滑。在劍柄末尾,還刻了一枚太陽圖案。
“光”字飛到圖案邊上,繞來繞去,很是親近喜悅的模樣。
雲乘月喘了口氣,這才覺得丹田中空空蕩蕩,靈力一點都不剩。
“真是胡鬨胡鬨”
老人已經急得不行,將一瓶丹藥放在她手裡,鬆弛的、皺巴巴的手都在抖。他又扶她起來,生氣地訓斥“怎麼能這麼莽撞不管你發現了什麼,都不該如此莽撞輕易將靈力耗費一空,如果不夠呢那豈不是損及根本你這個莽撞倔強的性子怎麼跟幼薇一模一”
他的聲音突兀地停了。
雲乘月也一起愣住,剛剛吃進去的元靈丹都差點忘記咽。
無論是誰,麵前忽然多了個人,大概都會愣住。
從那柄神秘的劍上,飛出一道白霧;白霧嫋嫋,化為人影。是一名釵裙簡素、美貌絕倫的女人。她身形縹緲,雙目平靜寧和,卻略顯空洞。
細看去,女人的眉眼和雲乘月五分相似。
忽然,雲乘月明白了她是誰。她身邊的老人也嘴唇哆嗦兩下,眼睛倏然紅了“幼薇”
雲乘月抿住嘴唇。她知道自己應該叫對方母親或者娘但是她叫不出來。這和陌生人也沒什麼區彆,而且對方看起來很年輕。
女人站在碑前,空洞無神的雙眼望著雲乘月,說“唯有大道光明之人,才能找到玉清劍。但是記住,唯有忠於光明者能使用玉清劍,如有動搖、偏離,便會被它封印修為,如我一般”
她搖搖頭,一聲歎息。她的聲音很縹緲,和帝陵主人有相似的質感。
她說“如果你不敢保證一生忠於光明,就不要輕易拔劍。而如果你決定繼承它,那麼,幫我一個忙。”
宋幼薇側過頭,望向遠方,麵露憂傷。
“幫我告訴師父,當年之事我也有錯,我太過偏激自負、意氣用事。無論如何,師父待我恩重如山幫我告訴師父,當年的誓言,不用再遵守了。”
“我唯獨師父,我原諒師父。”
說完,女人的影子漸漸散去,不留痕跡。
雲乘月再一回頭,見盧桁已是老淚縱橫。這位老人略彎下腰,按住眼睛,淚水卻仍止不住地滲出指縫。
她靜靜站在一旁。見到生身母親的影像,她也有些感觸,隻是不比盧大人傷心。她還有心思想,碑文中藏的原來是劍,叫玉清劍,而且是宋幼薇留下的。她說偏離光明就會被玉清劍封印修為,難道她自己修為全無,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她有很多疑問,此時卻都不方便問。當一個老人在旁邊哀傷落淚時,她能做的隻有小心遞上手帕,又輕聲勸道“盧大人,我扶您出去吧這裡沒有地方坐,您慢一些”
盧桁點頭,也就讓她攙著一隻手,慢慢往外走。他一路都說不出話,隻壓著哽咽。
到了外麵,駕車的屬下見了這一幕,當場愣住。雲乘月衝他搖搖手,安靜地將盧大人扶上車。
在車裡又坐了一會兒,喝了一杯水,老人才緩過一口氣,有些疲憊地說“真是丟人叫你見笑了。”
雲乘月搖頭“怎麼會。”
盧桁又發了會兒呆,忽又深深地歎出一口氣“我怎麼就沒有發現如果我早些發現”
他喃喃著,額頭抵著手掌,頹然搖了搖,才勉強對雲乘月笑笑“剛才的,是你母親宋幼薇一縷神識殘念。她將玉清劍寄放在放在我刻下的碑文裡。想來,是持有光明一類書文的人,才能喚起玉清劍共鳴。”
他自嘲搖頭“也難怪我發現不了可是,她怎麼就不願意寄一封書信給我們”
他失神良久。
雲乘月靜靜陪他坐了一會兒,才輕聲問“剛剛說的誓言是什麼”她實在叫不出“母親”這個稱謂,就含糊地混過去。
頓了會兒,盧桁才“啊”一聲,如夢初醒,說“是當年有些複雜。當年你母親離開白玉京時,曾逼我們以道心立誓,有生之年不得主動聯係她、不得叫她再見到我們一眼,更不得踏入她家中一步。”
他複述這個誓言時,說得很平靜,語氣卻頗有幾分艱澀。
可哪怕他說得這般平淡,誓言中的激憤之意,仍是透過重重舊時光,朝雲乘月撲來。她不禁吃了一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讓宋幼薇如此憤恨,而盧桁所說的“我們”,又為什麼情願發下這樣的重誓
許是看出了她的疑問,盧桁又勉強笑了一下。他伸出手,好像想摸一摸她的頭,卻又猶豫著收回。垂首沉默片刻,他再歎了一聲“今後你會知道我現在實在是有些說不出口。是我們不好,對不起她,也也對不起你。”
雲乘月卻想明白了另一件事。她無意識抱緊兔子,問“盧大人,你你從沒來雲府看我們,是因為誓言的製約嗎”
他沉默點頭,又苦笑一聲,歎道“不,我和他們一樣,無非也是膽怯,不敢承擔道心破碎的後果。如果敢,我又怎會不來說來說去,我們都是懦夫。”
雲乘月想起來,薛無晦也說過類似的話。那天他剛剛能在世上現身,浣花城陽光很好,街頭人來人往,他站在她身邊,卻沒有人能看見他。那時她苦惱於如何對待盧大人,他就說,他們隻是不願付出太大的代價。
那時她以為然。
但現在
雲乘月鬆開兔子,摸摸它的頭、長耳朵,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說“您不要這樣講。我不是當事人,我沒有資格替任何人原諒您,但剛才嗯,神識殘念已經說了,她原諒您了,讓您不用遵守誓言了。這是死者的遺願,您就遵守吧。”
老人愣愣看著她,凹陷的眼眶更紅了。他卻反而竭力笑了笑,啞聲說“你這孩子,真是那你呢我丟著你這麼多年不聞不問,你不怨”
雲乘月糾結了一下,還是如實說“有一點吧。所以我,咳”
她有點尷尬“我說過您的壞話,呃,還說要保持距離。就是,那個不過,其實您和我也沒什麼關係,全是母、母親的緣故。既然她都原諒您了,我也沒有資格怨恨您。”
她小聲問“我說我說過您壞話,您不會生氣吧我是不是有點恩將仇報一邊請教您問題,一邊不高興您”
她覺得自己可不地道了,簡直有點小人。
可老人聽著,卻聽笑了。笑著笑著,他又捂住臉,隻搖頭“你這個傻愣愣的性子和幼薇也不像啊你那父親難道是個愣頭青哪有你這麼實話實說,還什麼話都說儘了的傻孩子,對彆人可不能這樣,自己吃虧啊”
雲乘月立即反駁“我也不會見誰都說很多。”
她一路表現不是很好嗎有需要的時候,她就春秋筆法巧妙回答,如果實在要說謊,她也有自信努力一番。怎麼就得到一個“傻愣愣”的評價了
她很不滿。這不對頭。
老人卻還是笑。搖頭,笑,哽咽。
半天,他抹了把臉,才對外麵吩咐到“去雲府。”
馬車行駛起來。
盧桁又將玉清劍拿過去,查看了一番。他似乎認識這劍,知道一些原委,翻覆確認一番後,他說“這劍不是誰都能用的。雲雲姑娘,你也聽見幼薇的遭遇了,你可還想持有這柄劍”
雲乘月點點頭“我喜歡這柄劍。”
她說的是實話。說不出原因,一看到玉清劍她就感到很親切。
盧桁加重語氣“你持有生機、光明兩枚書文,道心自然光明,但你還年輕,今後如果稍有行差踏錯”
“那我就努力不行差踏錯。”雲乘月說。
盧桁一愣,望她片刻。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什麼,居然失笑搖頭“原來如此。我不該說你傻愣愣的。這是一顆天然的赤子之心,無懼無畏反而是我瞻前顧後、畏首畏尾了。”
他將玉清劍還給她,鄭重說“希望你能保持赤子之心,走出一條開闊大道。”
雲乘月點頭,抱緊了劍,想想又說“盧大人,您直接叫我名字吧。我受了您的幫助,也不再有怨您的理由,也就不該再刻意和您保持距離。”
老人又失笑。
“好,乘月。好名字好孩子。”
回到雲府時,門口是聶家的車駕。
聶七爺大約得了信,竟然就在台階下等。那一夜後,這還是雲乘月第一次見到他。
和之前相比,他仍是冷峻高傲、脊背筆直,看似沒有變化,除了
雲乘月看向他左手小臂。她當即皺眉,抱著劍和兔子下了車,也不顧其他人略有異樣的目光,徑直走到聶七爺麵前。
他一直看著她,道一句“雲二小姐”,也不多說,隻將手臂略伸出來。
一道泛著靈光的繩索牢牢捆在他臂彎處,繞了好幾圈。他又拉起袖子,露出整條青黑的小臂。在肌膚之下,有什麼東西在竄動;它每每往上,想突破繩索的桎梏,雖然失敗,卻撞得靈光晃動不止。
雲乘月懷中的玉清劍一跳,忽地發出嗡鳴。
她感覺到了玉清劍的意思,卻不急動手,而是略一抬眼,問“你想怎麼樣”
聶七爺平靜道“請你幫忙。”
她問“隻是如此”
青年看了一眼她背後的盧桁,回道“如有餘力,請你再幫一幫家中侄女。她短視無禮,我替她向你賠罪,待她好之後,我會嚴加懲處。”
“並且”
他又看一眼盧桁,微啞的聲音多了一抹凝重“若是可以解決問題根源,也請你幫幫忙。這關係到整個宸州的存亡。”
雲乘月正要回答,耳邊卻掠過一聲縹緲幽涼的笑。她抬起頭,見雲府屋簷上站著一個人。
散發黑衣的亡靈帝王高踞其上,傲慢地俯視所有人。他的目光比秋雨寒涼,最終落在雲乘月身上。
――“雲乘月,不準插手。”
htts:book1ht
天才地址。小說網閱讀網址,,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書架與電腦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