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惑星官,您究竟在興奮什麼”雲乘月有點頭痛他這真真假假的性格,撐頭說,“也就升了一等爵嘛。”
“七等以上就是高爵,你想升多少。”虞寄風懶洋洋地一揮手,“彆忘了,你現在還是個預備役。等你將來從明光書院畢業,修為至少到第三境連勢境,才有資格參與星官考核。”
雲乘月“哦。”
並不關心。主要是對著熒惑星官,除非必要,她懶得開動腦筋,去分辨他哪句真心、哪句假意。
她意識到,薛無晦不在,他又去哪兒了她心不在焉地看看屏風,又看看另一邊的窗戶。她聽見了市井嘈雜的聲音。這裡顯然不是雲府,而是客棧之類的地方。
啪――
一顆栗子砸到了她頭上。
棕色的扁球掉到被子上,被炒乾而裂開的縫像大笑的嘴,樂嗬嗬地露出棕黃色的果肉。
雲乘月撿起栗子,麵無表情地看過去。
虞寄風笑眯眯,晃晃自己手裡的栗子“請你吃,彆客氣。”
雲乘月把栗子放在床頭,繼續麵無表情。
星官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我居然被一個預備役嫌棄了。我可是五曜星官”
雲乘月繃不住表情,無奈了“熒惑星官,您”有事就說,沒事就走,好嗎
青年卻再次笑出一口白牙“盧老頭兒不在,是因為替你去述職了。當時在通天觀發生的事,原本該由你親自向司天監報告,但考慮到種種因素反正盧老頭兒替你做了。之後會有其他人來再問一遍,好確認事實。”
雲乘月動作頓了頓。
她重新躺下,拉過被子到下巴,閉上眼。這樣能最大化地減少表情的破綻。
“有什麼好問的。”她儘量讓自己聽上去像小姑娘發脾氣,“我被一個神神叨叨的修士揍了一頓,我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東西沒死是僥幸。雖然我覺得自己義無反顧,但去之前,我也沒想到我的書文對他作用有限早知道這麼痛,我說不定就不敢去了。”
會不會有點假唉,她儘力了。雲乘月有些哀怨地想,不知道明光書院教不教演戲。
但熒惑星官似乎沒有察覺異常。
他還噗嗤地笑出來“這才對。本來就是個小姑娘,非要裝老成。聽說盧老頭兒找到你的時候,你眼睛都哭腫了有那麼痛”
“嗯。”雲乘月隻應了一聲。既然不擅長演戲,就儘量少說話,少說少錯嘛。
虞寄風卻嘿嘿笑起來,不懷好意地說“等以後加入司天監,類似的事多得很,你難道每次都要哭”
雲乘月木著臉“哭就哭吧,我就喜歡哭著打架,這是我的愛好。”
“真的啊”星官又笑。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麼。雲乘月簡直懷疑自己長在虞寄風的笑點上。
“我得走了。”
終於,他跳下去,落在屏風另一邊。但他還在說話,像突然變成了個話癆“你知道你在哪兒麼是盧老頭兒特意找的一家鬨市客棧,還特意要的最靠街的房間。”
“他說你的書文是生機大道,在人氣旺、生機足的地方,恢複得最快。”
“你要是閒著沒事,可以多出去走走,多看看。”
他站在屏風另一邊,叉著腰,成了一道剪影。
“你這姑娘,年紀不大,和人群還挺疏離。哪家十幾歲的姑娘跟你一樣,不是在家就是去書院、星祠,就算逛街都是一個人,跟街邊曬太陽的大爺似的。”
雲乘月打了嗬欠“當大爺也沒什麼不好。”
他發出一聲怪叫。
“那可不行。”他的語氣突然嚴肅了一些,“你的生機書文雖然清新靈動,卻缺少了人氣,你沒發現”
雲乘月嗬欠打到一半,愣了愣“人氣”修煉書文還需要人氣那要怎麼辦,去街邊站著,熱情洋溢地揮手,讓大家給自己投票
她忍不住聯想了一番,表情詭異起來。
虞寄風不知道她想了什麼,隻當她不解,便說“生之一字,既是自然萬物,卻也是人世煙火。你的道看似純淨圓滿,實際卻是缺少人氣而造就的虛假圓滿。”
他笑道“我還嚇了一跳,說怎麼一個才入門的小姑娘,竟然能有這種圓滿的大道。之後我才想明白,你是完全剔除了另一部分。”
雲乘月懂了他的意思,就是一百分的試卷,她給自己搞成了五十分上限,然後考了滿分
那豈不是不及格居然,甚至,不及格
虞寄風說“也不怪你。你是那樣的出身,對家人失望,難免也對這個世界興趣缺缺,說不定對盧老頭兒也沒什麼感情但那老頭兒是真關心你,你看他剃頭挑子一頭熱,也彆對他太冷漠。”
老頭兒這個稱呼讓夢裡的一些場景浮現。
雲乘月沉默片刻,重新坐起來,低聲說“我並沒有對盧爺爺冷漠相待。”
“你自己知道咯。”
星官聳了聳肩,聲音裡的快樂宛如蘆葦晃來晃去“雖然我剛剛說你有了甲級功績,書院畢業後就能來司天監不過嘛,如果你不想辦法彌補這個短板,說不定連明光書院的入學考試都無法通過哦”
雲乘月抬起頭“入學考試”
虞寄風走到屏風邊緣,側過身體,露出張笑臉“盧老頭兒還沒跟你說嘖嘖嘖,我簡直要懷疑他會幫你作弊了那麼,為了防止他晚節不保,我來跟你說明。”
“明光書院位於潁州、中州、宸州的交界處,所在地叫明光城,號稱三州之都。”
“它隻收第二境以上的學子,是大梁最頂尖的甲等書院。順帶一提,浣花書院是丙等書院。”
“明光書院分為內院和外院。想進入最好的內院,必須有一封合格的推薦信,和至少一枚天字級書文。如果沒有這些,也可以去考外院。所以每一年都有無數學子前往明光城。”
“明光書院規定,所有學子必須先通過入學考試。並且,考驗從出發時就開始,學子必須獨自前往明光城,不得有長輩、護衛等人陪同。”
他手裡捏碎一粒栗子殼,將栗子肉往嘴裡一拋,邊嚼邊搖頭“所以,如果盧老頭兒說要送你過去,你可千萬彆答應。他從司天監退下,正要去明光書院當老師,要是公然違規晚節不保,晚節不保”
雲乘月聽住了。
明光書院她有點喜歡這個名字。唯一的問題是
她坐在床上,撐著臉“聽上去,連入學考試就這麼麻煩了,要真入學了,是不是得麻煩上天了”
虞寄風對她撇撇嘴“小姑娘家家,彆成天麻煩、麻煩的你再這樣,書文就永遠缺一半”
雲乘月毫無驚慌,反而有點驚喜“那我就通不過入學考試了那何必千裡迢迢趕過去,我可以就近挑一家好點的、不那麼麻煩的書院,也能修行嘛。”
虞寄風
啪。
又一粒栗子扔了過來。
他笑容不變,眼神變得有點恐怖“不行,是我給你寫的推薦信,盧老頭兒也寫了。他我不管,你要是真不去,浪費了我的推薦信,我就”
雲乘月等了一會兒,久久沒有得到回應,不由問“你就”
星官憋出一句“我就娶了你”
兩人麵麵相覷。
雲乘月一個激靈,抱住雙臂,撫平雞皮疙瘩“太恐怖了,我還是努努力吧。”
虞寄風
雲乘月眼疾手快,迅速躺下,同時拉過被子蓋住頭。
砰――
什麼東西砸在她身上。過了會兒,她小心翼翼將被子拉開一條縫,才看見那是一袋栗子,口子是夾好的。
星官已經往門口走去。
“送你吃了。”他的聲音重新變得懶洋洋的,“哼,小姑娘差不多是我曾孫女輩,你想嫁我還不娶呢。”
他離開了。
雲乘月站起來,將那袋栗子抓過來。她猶豫了片刻,打開紙包,拿起一枚咬開。帶著點焦味的甜香在口腔中散開,還留著鍋中的溫度,以及被蒸汽悶出的濕軟。
栗子粉糯香甜。
她下了床,沒穿鞋,試著踩了踩木板。
接著她走到窗邊,推開窗。
――新出的瓷器
――新製的成衣瞧一瞧
――客官,來玩碗藕粉吧
――娘,我要那個球,不要那個,嗚嗚嗚我就是要嘛
――小寶你給老子滾過來誰準你逃課的
她抱著栗子,趴在窗邊,撲麵而來全是市井煙火。
不遠處有一家麵攤,竟然正好是她喜歡去吃的那一家。正是中午,麵攤坐滿了人,不過今天掌勺的是老板娘,老板坐在一邊,懷裡抱著個女娃娃。
有熟客問“怎麼今天是嫂子在灶上”
女人給客人舀了一碗麵湯,不無抱怨地說“這個作死的冤家哦前些日子該收攤了,非要磨蹭,結果被那個什麼書文之影啥的捶了,足足躺了兩天,嚇得我哦”
熟客恍然,接過麵湯,呼呼喝了兩口,才感歎道“人沒事就行我家娃也是,中招了,人都沒氣兒了,可把我哭得結果天一亮,人又醒了,真是老天爺保佑。”
女人一邊應,一邊瞪了丈夫一眼,卻又自己笑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似地“再送您碟小菜。”
熟客樂了“那行”
雲乘月看著,又思索著剛才虞寄風說過的話。
人間煙火氣她的確從來都是站在一邊看,覺得很好,但不會想要自己成為其中一份子。
說不清為什麼,大概是覺得麻煩吧。她隻想過一種悠閒的日子,和這些熱鬨比鄰而居,這樣的活法不好嗎
她不太明白了。
餘光裡,她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雲乘月扭頭看去。
在左邊的屋頂上,有個人坐在那裡。他披散長發,黑衣如夜,蒼白陰鬱。但他注視著下方的鬨市,眼神卻專注異常。
沒人能看見他。他隻是靜靜望著。
雲乘月突然想到,如果他也看著,她也看著,這中間到底有什麼區彆
她收回目光,發現麵攤老板的女兒突然大哭起來,夫妻兩人一下子都有點手忙腳亂。當娘的大叫說你給她換衣服啊,當爹的趕快先走遠幾步,怕被食客們嫌棄、壞了自家的生意。
她深吸一口氣。
“老板。”
她大聲說,招招手。餘光裡,那個人也看了過來。
雲乘月笑起來,對麵攤老板兩人說“送碗麵上來吧,要素椒乾拌的。”
也許,她可以先試著多參與一點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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