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西窗燭下,許縱半擁著她,骨節分明的手牢牢罩住她的,他說話時胸腔震鳴,那股令人戰栗的酥麻從緊貼著她的後背一路抵達胸口。
現在想想,當時她為了與他親密接觸,刻意學得很慢,卻不知許縱已是滿臉不耐。
許縱像是時機出現得恰到好處的救命稻草,她那時候也是病急亂投醫,死死抓住不放,認準了許縱就是許淙山。
即使許縱沒有前世的記憶,也自信自己能等到他恢複記憶的那日。卻刻意忽略了,世上巧合何其之多,可能許縱的確隻是長相相仿,壓根不是什麼許淙山的轉世。
她錯得太久了,也該糾正這個錯誤了。
她吹了吹信紙,等墨跡乾涸後折起,遞到木荷手裡“派人悄悄送到侯府,彆讓門房截住了。”
木荷心頭一緊,可看著娘子紅腫的眼睛,她口中的勸阻如何也說不出,隻好點了點頭“娘子放心。”
柳媚珠目送她快步走出屋門,隨即低下頭,開始寫第二張。
她寫得很認真。
“蓋以伉儷情深,夫婦義重三載結緣,則夫婦相和。三年有怨,則來作仇隙。”
突然聽見碎珠聲,她下意識將寫到一半的紙箋掩到一旁的書下。
抬頭一瞧,是許縱撩簾進來了。
鬆蘿陪她跪了很長時間,被她要求回去歇息;木荷又剛被指派出去傳信,外頭伺候的侍女沒來得及進門通報,柳媚珠也是忘了時辰,才察覺到已經到下值的點了。
許縱身上的小窠紅緞官服還未換下,他瞥見柳媚珠伏案埋頭書寫,遂問道“在寫什麼”
“閒著沒事,抄了些舊詩。”
柳媚珠下意識起身,雙膝刺痛,險些又坐下。
“站不起來還逞強”
許縱見她麵白如紙,心頭冒出不知從何而來的火氣。他走近,把人一把攔腰抱起,徑直放到榻上。
夏日衣衫輕薄,許縱脫掉妻子的鞋子,微涼的大掌強硬地攥住女人伶弱的腳踝,接著便強硬地推上褲腿,觸目驚心的青紫霍地竄入他眼中。
他發愣的空當,柳媚珠很快把褲子放下來“郎主回來了,我這就去讓人傳膳。”
這聲郎主叫得許縱眉心一跳。
柳媚珠不喜歡這麼叫他。她最喜歡半依在他胸膛上,嗓音又軟又甜地喚他夫君。新婚時許縱板起臉訓她孟浪,該喊他郎主才合乎禮節。
柳媚珠嫌這個稱謂叫得生分,硬生生把本該如膠似漆的夫妻拆遠了,私下還是愛叫他夫君,出了房門才畢恭畢敬喚郎主。
他沉聲道“你還在生氣母親這回的確做過了,我會去同她說。”
柳媚珠搖搖頭,目光澄澈“郎主,是你讓我這樣喊你的。”
許縱與許淙山不同的是,許縱雖然還很年輕,嘴上卻總掛著柳媚珠似懂非懂的古籍古典,待人接物比那些七老八十胡子花白的士大夫還要周正守禮。
唯有動怒的時候,白而薄眼皮一垂,遮住大半個烏黑的瞳孔,才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世家子弟真實的劣根性來。這種居高臨下的垂眸審視夾雜著輕蔑與矜貴,連同他左眼下那粒淚痣都顯得盛氣淩人了。
就是因為這張除了淚痣外與愛人十成十相似的臉,才會讓她義無反顧地陷下去。
出乎柳媚珠意料的是,許縱沒有被她氣走,而是低下頭,從懷中取出一枝淡紅扶桑,如綢緞般的花瓣層層疊疊簇擁著嫩黃的花蕊,可惜花瓣邊緣已有些衰敗了。
他眉眼難得柔和下來“自丹州摘下,一直放在馬搭褳裡,昨日忘了交予你。”
婚後許縱頭次出遠門,臨走前柳媚珠紅著眼睛相送。他歸家時,她就站在許家大門前,許縱打馬而來,低身將一枝玉蘭輕輕彆在她耳後,那是他少有的輕狂情態。
之後每次他外出歸來,都會從當地折花送她,夏采蓮、冬折梅,哪怕路途遙遠,繁花不免凋謝,可柳媚珠依然會為此歡喜,將其妥善保存。她偶爾心灰意冷,都會拿這些時有時無的零星甜頭來麻醉自己。
隻是這一回,柳媚珠看著這枝昨日沒能到她手上的花,說不出是遺憾還是難過。她伸手接過,彎了彎嘴唇“謝謝,我很喜歡。”
接著話鋒一轉“郎主,胡氏搬進了弄玉築,我從院裡分了兩個侍從過去。母親很看重這一胎,郎主要是有空,平常應該多去弄玉築走動。”
她將扶桑花擱到炕桌上。幾息後,一隻手撫上她的臉頰,男人一抬腕,柳媚珠便對上許縱發冷的眼睛“看著我。到底是母親吩咐,還是你希望我去”
柳媚珠沒有回答。她覺得好笑,這不是你希望的嗎妻妾和睦,不是你跟我說的嗎
許縱拂袖而走。
木荷傳信回來,欲言又止“娘子,三郎君朝著西麵走了。”弄玉築就在西麵。
柳媚珠的心像是在碎石子路上滾了一圈,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疼。
“不管他們。”
她呼出一口濁氣,走到案前,將那張紙箋抽出來,幸運的是筆跡沒有花,她繼續往下寫。
“眅目生怨,作為後代增嫉,緣業不遂。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各遷本道。
一彆兩寬,各生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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