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妮不是小孩了,知道家裡和蔣家有利益牽扯,她不敢不聽媽媽的話,正要道歉,陸呦卻道“不用了,沒事。”
周安妮暗暗地鬆了口氣。
蔣鐸略有幾分不解地望向陸呦。
小姑娘背著書包,回身對教務主任淺淺鞠了一躬“老師,如果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教務主任對陸呦的表現非常滿意,也知道這丫頭周全了周家的麵子,不至於鬨得太崩。
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啊,尤其她家裡這種情況。
“好好好,麻煩你了,這次獎學金評選,還是老規矩,按照成績績點評,你不用擔心。”
“嗯。”
陸呦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暮冬的寒意還沒有消散,校園林蔭步道旁的雪鬆,還掛著未曾消融的薄晶,置身其中,鼻息被青草和白霧的氣息填滿了,清涼涼的。
蔣鐸遠遠跟在陸呦身後,看著她。
女孩走在林蔭道上,白裙子勾勒著她纖細的腰肢,弧線流暢優美,周圍的雪鬆都成了她的背景,宛如遺落凡間的神女。
他的女孩,長大了。
記憶中是什麼樣子呢
蔣鐸腦子裡最深刻的畫麵,是青扶高中雨後初晴的香樟樹下,女孩抱著厚厚的一遝書,走在大片大片濃密的翠蔭間
白裙子也沾染了雨後的陽光,躁動了他整個盛夏。
他一直都知道,這女孩本應該是他的。
但她卻喜歡上了彆人,聽說是學生會的,所有女生眼中的男神學長。
這不算什麼,蔣鐸也不覺得什麼破男神,有多牛逼。
真正刺痛他的是陸呦看向許沉舟時,眼底的光。
嫉妒得發瘋。
後來,蔣鐸拿到了馬裡蘭大學的錄取通知,知道這一走,沒個年回不來了。
蔣鐸在候機廳給她發了最後一條信息,編輯了兩個小時,寫了一堆剖心挖肝的表白情話,告訴她,真的是好喜歡啊。
喜歡到,每天晚上去操場逆跑,隻為了和她有一次次擦肩而過的瞬間。
喜歡到搜集她用過的所有東西,筆芯、橡皮筋奉若珍寶。
喜歡到想要成全她所有夢想。
終究,蔣鐸還是讓他刪掉了所有表白文字,隻發了一行屁話
“結婚請老子喝喜酒,走了。”
一直到他登機前,扔掉那張電話卡,陸呦都沒回他。
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他
蔣鐸用指尖用力揉掉了眼角的一絲溫熱。
他憑借無與倫比的天賦,隻花了很短的時間,拿下學位,回國,成為了青扶市罪案科特聘高級顧問。
就連過去素不待見這個私生子的蔣家叔伯們,都因為他此時的身份,不得不對他客客氣氣。
他以為時間可以沉澱對她的感情。
結果發現,時間就像流沙,他陷得更深了。
蔣鐸陷入了回憶,沒注意到女孩已經停下了腳步。
他直接撞她背上,連帶著她差點摔倒。
不過好在他及時穩住身形,同時也扶住了她。
陸呦猝不及防地被男人收入懷中,額頭撞到了他硬梆梆的胸膛,鼻息間充溢了薄荷與沉香木的味道。
她的身高,堪堪也隻到蔣鐸胸口的位置,所以撞進這男人懷裡,便是鋪天蓋地的安全感。
她掙開他,問道“你走路不看路呀”
蔣鐸隨手扯了一片花枝撚著,玩世不恭地笑道“不看路,看你。”
陸呦知道他風流成性,沒接他玩笑的話茬“剛剛的事,本來應該謝謝你幫我解圍,但事情因你而起,就算扯平了,我就不謝你了。”
“隨你。”
“你回來不走了嗎”
“不走了,老爺子中風了。”蔣鐸沒心沒肺地說“托人打電話讓我回來分遺產。”
陸呦皺起了眉頭,關切問道“蔣伯伯病情很嚴重嗎”
“嗯,說話困難,但脾氣不小,一看我回來,抓起桌上的蘋果就砸了過來。”
“”
“你彆惹他生氣了”
蔣鐸聳聳肩“有件事還沒說,說了估計他老人家真給氣死了,得躲兩天。”
“什、什麼事啊”
“那盆蘭花,老爺子托我照顧,我直接扔江裡了。”
陸呦想起第一次見麵,在河邊,他便抱著一盆蘭花,應該是蔣伯伯的珍愛之物,蔣鐸幫忙照顧著。
“賀鳴非說那盆蘭花好幾百萬”
蔣鐸舔舔唇“而且,老爺子叫我照顧這破花,也沒說他把給我那份的遺囑,藏在蘭花花盆裡麵,這他媽就尷尬了。”
“”
陸呦覺得,蔣家老爺子可能真的要讓他氣死了。
“你快去給蔣伯伯道歉,把事情說清楚,叫律師重新草擬一份遺囑呀。”
“無所謂,老子現在鐵飯碗。”蔣鐸睨了她一眼“你倒是關心我。”
陸呦當然關心,她知道蔣鐸從小受儘欺負,從來沒有被公平對待過。
老爺子能將遺囑藏在花盆底下給他,說明這絕對是一筆不菲的補償,彌補他這些年所受的委屈。
就這樣弄丟了,能不著急嗎
“你你現在趕緊去找老爺子說明情況,彆耽誤了。”她推搡著蔣鐸“認真道歉,不準嬉皮笑臉。”
“放心,他寫遺囑都有律師在場,也有備份。”
陸呦聞言,鬆了口氣“那就好了。”
蔣鐸含笑望著她“你不問問,我分了多少”
“不管分多少,都是蔣伯伯對你的心意。”她說道“這證明,他心裡不是沒有你。”
蔣鐸嘴角掛著一絲冷嘲。
的確,父親那些年懼怕家裡夫人,對這個私生子不管不顧。
然而,這次他學成歸來,一回來,便擔任了刑偵科重案組高級顧問。
整個蔣家都傻眼了,尤其是那幾個從小欺負他、卻一事無成的紈絝兄長。
而更讓他們傻眼的,是蔣老爺子的遺囑。
老爺子不聲不響的將蔣家的全部基業,交到了這位私生子手裡,一分沒留給彆人。
蔣鐸這次跑過來,就是躊躇滿誌地想把這一切說給小青梅聽,讓她知道,自己現在是全中國最富有的男人了。
但她偏不問。
就很煩。
蔣鐸又道“剛剛,為什麼不讓那女的道歉”
陸呦無所謂地回頭“心不甘、情不願的道歉,值幾個錢。”
“不真誠的道歉不值錢。”他笑了笑“但是打臉,爽。”
“”
陸呦搖了搖頭“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她早已經不是過去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寶釵了,生活所迫,有時候一句話就能解決的事,為什麼不呢。
麵子能換錢麼。
蔣鐸問她“那你低頭能看見什麼”
陸呦微微頷首,看著雜草橫生的石板小徑“腳下的路。”
一條沒有方向、也看不到未來的路。
蔣鐸和她沉默無言地走了會兒,忽然單膝蹲了下來。
陸呦以為他撿東西,低頭望去,卻見他撿起了她運動鞋鬆掉的鞋帶。
仔仔細細、一板一眼地給她係了個蝴蝶結。
不知道他是故意,還是無意反正在她低頭的刹那間,看到的不止腳下的路。
還有他。
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書架與電腦版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