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我最近剛好在做有關小兒腫瘤的研究論文,方便的話,想參考一下貴院的病曆資料。”
“嗯。”傅瑾舟微微笑了下,笑意未眼底。聲音緩和低淺地摩挲過寂靜,“十分感謝。”
次日課程結束,徐衍特意跑了一趟安和醫院。
他的朋友付家瑞負責的剛好是病例檔案這一塊,查起事情來也方便。
從徐喬出事以來,徐衍就自動遠離了自己的好友圈,如今他突然找來,付家瑞又是驚喜又是驚訝“這太陽打西邊起來了,您老竟然專門找我一趟”
付家瑞比徐衍大三歲,高中時期兩家住同小區,當時付家瑞一心追求徐喬,三天兩頭跟在徐喬屁股後麵騷擾。
徐衍不爽,當夜撂了付家瑞悶棍。
二人不打不相識,後來陰差陽錯做了哥們。
徐衍懶得和他客套,直截了當問“二十多年前的檔案你能幫我查到嗎”
付家瑞笑著打趣“彆說二十多年,五十年前也沒問題。不過檔案屬於機密,就算你要我也不能給啊。”
安和醫院雖說是私立醫院,管理卻更為嚴格,更彆提是絕密的檔案這一類。
付家瑞很是好奇,不由多嘴問一句“怎麼,你這裡有熟人”
“算是。”徐衍不願多說,“我不需要病人資料,我隻是想看一下他的就診記錄。”
付家瑞仍有些為難,“可是按照我們這邊的規定。”
“你幫我偷偷拷貝一份,我看一眼就還給你,保證不多做彆的。”他頓了下,“算兄弟求你。”
付家瑞很是意外。
徐衍向來心高氣傲,眼睛立於頭頂,除了徐喬,這麼多年還沒見他低三下四過。
付家瑞當即鬆了口氣“行吧,那你答應我。不做彆的。”
“嗯,我答應你。”
付家瑞點頭“那你告訴我名字,年齡,性彆,有居住地更好,在我現在去查查,查到告訴你。”
徐衍告訴他傅瑾舟的個人信息,坐在休息區處安靜等候。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徐衍等得不耐,焦灼地在原地來回蹀躞。
“就是說啊,人和人就是不一樣”
此時路過兩名醫生,嘴裡正討論著什麼。
“像是早上來給我們開會的那個。三十出頭,就混成了醫科大教授。”
像是說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他們刻意壓低聲音“家世頂好,聽說還和我們院長有點關係。”
兩名醫生越走越遠,徐衍聽著,麵有所思。
“資料我找到了,不過打印不方便,我給你拍了幾張照片,你看看是不是你想找的。”
“麻煩了。”
徐衍道謝,接過手機。
他將圖片放大,仔細起上麵內容。
傅瑾舟,男。
年齡5歲。
主訴發熱五天,發現頸部腫物一個月。
診斷伯基特淋巴瘤。一次化療血象感染。
徐衍手指滑動,又翻過一頁,最後一行簡短寫著
經治療後複查未見異常,準予出院休息。
徐衍隱隱約約覺得不對。
付家瑞沒有覺察出他的異常,語氣閒散隨意“不過這名字和你那個姐夫好像一模一樣啊。他上午好像還受邀過來參與什麼交流會呢”
徐衍聞聲一震。
猶如驚雷當天澆落,狠狠貫穿他的太陽穴,令渾蒙思緒徹底清明。
徐衍一把抓住付家瑞手臂“除了電子檔案,你們還有沒有保存病曆薄”
電子檔案隨時可以刪除修改,但是親手撰寫的文字不會
他沒有辦法信任傅瑾舟,就像他沒有辦法信任眼前的這些內容一樣。
付家瑞被他熾熱尖銳的眼神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說“有,不過那些檔案都放置在檔案室。”
徐衍徑直打斷“幫我帶出來。”
付家瑞先是一呆,接著笑出聲“兄弟,今天幫你拍這個都屬於違規操作了。你要是讓我把檔案帶出來,被發現的話我這工作還要不要了。”
徐衍也知道自己有些為難人,皺了皺眉,還是不肯放棄。
四周無人,他喉結上下翻滾一圈,嗓音低沉又克製“我沒拜托過你什麼,但是這件事對我真的很重要。我保證我不會拿資料做什麼,求你幫我這一次。”
他的表情近乎是懇求,一時間讓付家瑞把所有拒絕的話吞回到肚子裡。
“行吧”付家瑞最終讓步,“晚上我可以幫你把病曆檔案帶出來,但是隻準這一次。”
他的點頭同意讓徐衍長舒口氣“我也隻需要你幫我這一次。”
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徐衍鬼使神差地選擇了後門。
一下午他都過得焦灼不安,一方麵是懷疑自己,懷疑他是不是把人想得過於齷齪;一方麵是認為傅瑾舟有所隱瞞。
他隻是擔心,若傅瑾舟懷有二心,徐喬要怎麼辦
徐衍已經失去了父親,他不能再失去徐喬。
唯獨徐喬,不想讓她再遭受丁點傷害。
徐喬承受不起,他更加承受不起。
日月交替,夜幕很快降臨。
十一點左右,付家瑞和徐衍約在了一家烤肉店裡。
付家瑞風塵仆仆地趕來,見徐衍已在裡麵等候,頓時有點不好意思“抱歉啊兄弟,今天加班,晚了點。”
“不久。”徐衍伸手,“東西。”
付家瑞把厚重的檔案本丟過去“我第一次偷摸乾這種事,心虛得很,你看看是不是這個,要不是我也沒辦法了。”
二十多年前的資料本來就難找,更彆他擔驚受怕摸黑進行。
兄弟做到這份上,付家瑞自認沒有比他更講義氣的了。
徐衍不語,默默無言地拆開檔案袋。
塵封許久的紙頁隱隱散發出潮濕之氣,灰塵細微,於燈光之下四處遊旋。
徐衍薄唇緊抿,表情過於緊張克製,令對桌的付家瑞也沒敢出聲。
他低眉垂眸,指尖一頁一頁翻過。
密閉窄小的包廂內隻剩紙張摩挲還有烤肉架上滋滋的冒油聲。
倏地
徐衍似是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渾身肌肉都繃緊在一起。
他捏著檔案袋的手指收緊,指骨發紅,指尖卻因用力而泛出一片月白。
他的表情過於糟糕,付家瑞忍不住多看他一眼,關切詢問“徐衍,你怎麼了”
徐衍沒有說話。
明明身處於溫暖的包廂,他卻隻感覺到冷。
涼意仿若凜凜冬雪,無聲無息從腳底開始蔓延。
他頭皮發麻,心臟發緊,巨大的震愕讓他失去了身體的所有本能。
燈影搖晃,紙頁上的內容映得更加清晰。
上麵赫然寫著
傅瑾舟。
性彆男。
入院年齡五歲。
再下麵是用紅字著重加粗的幾個字
患兒因搶救無效,於xx年7月19日宣告臨床死亡。
臨床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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