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灼看著時間等了五分鐘,靠著門平靜道“我是裴老師。”
“……裴老師也來了?!”
“我不是那種說大道理的人。”他慢慢道“進來陪你坐坐,好不好?”
男孩很猶豫,沒吭聲。
“其他人不會進來,也不會當著我的麵強迫你做什麼。”
房間裡又傳來急促的收拾聲,接連撞倒了好幾個罐子。
他小心翼翼的開了道門縫,身上一股餿味,很狼狽。
“……裴老師。”男孩小聲道“我這通風不太好。”
張陌媽媽張口就想訓斥他,被陸凜快速按住了。
“沒事,就坐一小會。”
裴灼進去時確實被熏到了。
房間連著開了四天空調,今天淩晨開的泡麵桶到現在都沒扔,屋子裡陰潮悶濕讓人不太舒服。
雖然男孩接連臨時收拾了兩次,也隻是把臟衣服堆到被子裡藏起來,遊戲機和雜誌漫畫胡亂塞進書架裡。
到處都淩亂無序,像是他心裡也發了黴。
張陌坐在床邊,大褲衩和白t恤上沾著油漬。
“對不起。”他煩悶道“給您和陸老師添麻煩了。”
裴灼沒有馬上坐下來,他在他的房間裡兜了半圈,看見書架上的合照。
小男孩抱著大狗笑的特彆開心。
“原來你養過狗。”
“對的。”男孩表情鬆動了些“小時候養過金毛,叫多多。”
“但是到了小升初的時候,爸媽說養狗影響學習,沒問過我意見就把它送給外公了。”
裴灼靜靜地聽他抱怨,指腹透過玻璃框小心摸著狗狗的臉。
張陌講的那些故事,對他而言是人生中第一次第二次第十次被父母控製壓抑。
對裴灼而言,則是第上百次上千次。
他教書幾年,見過的父母碰到過的重複案例像是水中被攪散的重影。
各家的煩惱憂愁其實也都差不多,隻是演繹方式不同。
張陌原本隻是在難受他和狗狗的分離,不知不覺間就傾訴起他讀書十二年來被父母強行抹殺掉的一係列愛好,越想越覺得胸口喘不過氣。
但不管怎麼樣,能傾訴一會兒也會放鬆很多,沒有先前那種劍拔弩張的感覺。
裴灼把水杯遞給他,終於坐了下來。
“我也養過一隻金毛。”
張陌半信半疑“您朋友圈裡曬的不是斑點狗麼?”
“不是。”裴灼搖頭“大學剛畢業的時候,養過一隻小金毛。”
“它很貪吃。”
“狗狗都貪吃,”男孩嘟噥道“甚至還吃襪子。”
“還沒法教。”裴灼笑道“我養的那一隻,會悄悄叼桌上的排骨,後來還學會拆茶幾上零食的包裝袋。”
“我一開始舍不得打它,可好說歹說,它都不聽。”
他低著頭,修長如白玉的十指交纏在一起。
“家裡所有的零食,它都軟磨硬泡的嘗過,唯獨沒有吃過巧克力。”
“我製止過兩次,因為這個事還抽過它的頭,後來就把巧克力藏進了櫃子裡。”
張陌怔怔道“狗狗會翻櫃子的。”
“是啊。”裴灼看向他,神情無奈“我有天下班回家的時候,發現臥室的門被弄開了。”
小狗把櫃子翻了滿地,盒子和包裝紙都拆開,滿地都是被咬碎的金箔和巧克力球殘渣。
“它就躺在碎片中,呼吸都快沒有了。”
裴灼說起這件事時,沒有調動太多情緒,但還是聽得出難過。
“我當時……陪它在醫院坐了一夜。”
張陌抬頭看書架旁的照片,喃喃道“不可能救回來。”
“嗯,救不回來。”裴灼十指握緊手掌,沒有看他“每個人的命都不一樣。”
“誰也不能替誰去承受錯誤選擇的後果。”
張陌愣住,想為自己爭辯幾句。
還沒有等他開口,裴灼就起身往門口走,在開門前腳步頓了幾秒。
“我也迷茫過,很多次。”
“但是迷茫和掙紮結束以後,還是要走對的路。”
他替他關好門,示意門外等候的家長們回客廳坐。
兩人安慰幾句便回了學校,沒有多留。
第二天上午,那孩子就回了班上。
學生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陸老師說你生病了?哪兒不舒服啊,體育課我幫你請假?”
“不用了,”男孩摸著後腦勺,看著裴灼笑的有些羞恥“已經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