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
日本人不斷地對著沿江陣地開炮,前線陣地完全淹沒在火海中。
鬼子的戰鬥機一直盤旋在頭頂,一旦下方的國軍將士疏忽大意,戰鬥機便會俯衝下來,對著前線的戰壕瘋狂掃射。
戰鬥已經打了幾個小時,傷亡越來越大。
副團長張樹鬆衝進指揮所,端起桌上的水杯咕咕的灌了幾口水,喉嚨得到了濕潤,但是嘴唇還在乾裂。
“老軍長,不能再這樣打下去了,弟兄們的傷亡很大。”張樹鬆說道
“頭上有鬼子的飛機,對岸有鬼子的機槍和火炮,弟兄們被壓製得頭都抬不起來。
再這樣下去,咱67軍最後的弟兄要完全死在這裡了。
向後方撤退吧,退到縣城裡與狗日的巷戰。”
吳靜山身體一動不動,手上的望遠鏡也未曾放下來,聲音冷冷的道
“小鬼子有兩萬多人,咱們不足七千,兵力懸殊過大,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巷戰上。
無論再怎麼困難,都必須守住陣地,這是死命令。”
“如果弟兄們拚光了,老軍長,你拿什麼在模範師立足!”張樹鬆吼著說道。
吳靜山沒有任何的反應。
“唉!”
張樹鬆狠狠的咬了一下後槽牙,然後頭也不回的衝出指揮所,到第一線去了。
“嘩啦啦……”
由於日軍不停的開炮,前沿陣地出現了幾個大口子,冰寒的河水湧進了戰壕,幾乎已經到了腰部位置。
張樹鬆嘩嘩的淌水前進,雙腳冰寒刺骨,上身也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
“轟!”
日軍的炮彈落在戰壕裡,濺起大量的泥水,幾乎將張樹鬆撲倒。
他艱難的來到一線戰壕,一邊哆嗦一邊借助望遠鏡看著河對岸。
鬼子步兵在航空兵和炮兵的掩護下,往河裡放下了大量的木舟和橡皮艇,準備再一次強渡。
“咻!”
炮彈尖嘯著飛過寬闊的姑溪河河麵,砸在陣地上。
“噠噠噠……”
頭頂的飛機又開始俯衝掃射了,警衛員將副團長撲到了戰壕裡。
張樹鬆重新抬起頭來的時候,全身的軍服都已經濕透。
“都彆開槍,隱蔽好,等小鬼子上岸。”
他顫抖著聲音喊道。
周圍的弟兄們個個被凍得嘴唇發紫,卻依然屹立在陣地上,沒有人叫苦。
在飛機和輕重機槍火力的掩護之下,約200個鬼子開始強渡。
弟兄們站在泥濘淹水的戰壕裡,等著小鬼子的船衝上河灘。
“一營長,拿兩挺機槍把狗日的飛機趕到一邊去。”
眼見鬼子已經衝上了河灘,張樹鬆大聲道。
鬼子飛機的威脅比河對岸的機槍更加嚴重。
小鬼子也是殺紅了眼,上岸之後不管不顧的朝著陣地衝上來。
張樹鬆一聲令下,陣地上的弟兄們紛紛朝著河灘開火。
鬼子一下子撲倒在河灘上,手腳並用的向前爬行。
“噗噗噗……”
對岸打來的機槍子彈將起身攻擊的弟兄們打倒。
鬼子的傷亡也很大,但是依然在前進。
眼見河對岸第二批鬼子已經做好了準備,張樹鬆非常焦急,吼道
“迫擊炮呢,給老子往河灘猛轟!”
戰壕裡已經積水,迫擊炮排的弟兄們找不到合適的位置,情況緊急,他們一咬牙便爬出了戰壕,頂著嗖嗖飛射的子彈,在空地上架起迫擊炮,簡單瞄準後便將炮彈打向河灘。
小鬼子立刻被逼了出來,暴露在弟兄們的射界裡,河灘上倒下大片屍體。
“好!”
張樹鬆為迫擊炮排叫好,可隨即……
“咻!”
天空中傳來尖銳刺耳的破空之音,那聲音比之前所有的聲音都要尖利,像是惡魔降臨一般,讓陣地上的弟兄們頭皮發麻,不由自主的捂起耳朵。
“轟!”
炮彈落到陣地上,好像引發了一場地震,張樹鬆隻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在顫抖,腦漿都在晃蕩,周圍景色天旋地轉。
戰壕裡的河水也變得洶湧起來,不斷的拍打在他的臉上。
“吱吱吱……”
仿佛有一隻蟬堵在耳朵裡,吱吱的聲音吵得他心煩意亂,頭痛欲裂。
他艱難的直起身體,下意識的向後方爆炸的方向爬去。
空地上的兩門迫擊炮和四個弟兄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出現在張樹鬆眼前的是一個直徑超過二十米的大坑。
周圍的河水正在不斷的朝大坑裡彙聚。
“轟!”
又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張樹鬆回頭,隻見菇溪河上騰起幾十米高的水柱,河水登時沸騰起來。
他的臉上和身上布滿了汙泥,但是泥水無法遮蓋他眼中的無儘驚駭。
“是重炮,隱蔽!隱蔽!”
他的喊聲越來越大,但是無濟於事,聲音完全淹沒在轟隆隆的爆炸聲中。
大地在劇烈的顫抖,天空中卻下起了熱雨。
從東北來到江南,南征北戰多年,張樹鬆第一次感覺到恐懼和絕望。
他將自己的身體縮成一團,在這段時間裡,他似乎將一生所經曆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地的震顫終於停止了。
張樹鬆從泥水裡爬出來,抬眼看向周圍,哪裡還有一點熟悉的樣子。
巨大的彈坑將蜿蜒的戰壕完全破壞,戰壕裡的河水開始向著彈坑裡湧去,水麵漂浮著猩紅的血肉和絲絲縷縷的布條。
彈坑的邊緣是刺目的肉屑,一些重傷未死的弟兄在水中淒厲的叫喊著。
“噗!”
一個小鬼子翻身進入戰壕,與泥人張樹鬆四目相對。
小鬼子以為那是一具屍體,因此反應慢了一些,張樹鬆首先舉起盒子炮,隻聽砰的一聲響,子彈從鬼子的額頭射入。
“小鬼子上來啦!”
身體有些不聽使喚,張樹鬆隻能在戰壕裡爬行。
槍聲和敵我雙方士兵絕死時的嘶喊聲交織在一起,戰鬥進入了最慘烈的階段。
盒子炮的子彈已經打空了,他順手摸到了一節被炸爛的步槍。
前方一個小鬼子正在死死的掐著一名弟兄的脖子,張樹鬆艱難的爬著,靠近之後,用儘全身力氣,將斷槍捅進了鬼子的腰腹。
“啊啊啊……”
小鬼子疼得哇哇大叫,放開了身下的那名弟兄,在戰壕裡跌跌撞撞的跑了起來,斷槍還插在他的腰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