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觀能問的都問了,正堂很快安靜下來。
“表弟中午留下吃飯吧,我叫灶房做幾道安州菜!”
中午吃飯,鄭氏不怎麼開口,謝嘉琅也無話說,鄭觀搜腸刮肚找話題,一個人唾沫橫飛。
飯畢,鄭氏才像是反應過來了似的,叮囑道“你們表兄弟都要應考,平時應該多往來。”
鄭觀笑著應是。
謝嘉琅隻是垂眸,告辭離去。
鄭觀送他出去,剛走到階前,垂花門那頭傳來一陣說話聲和急促的腳步聲。
“表哥,我母親今天是不是在你這裡?”
一道少年的聲音傳來,家丁簇擁著一個衣飾華貴的小公子走進庭院。
鄭觀臉色微變,正堂裡的鄭氏也嚇了一跳,神色慌張。
小公子飛快往裡走,一眼看到站在堂屋的鄭氏,笑道“母親,你果然在這裡!我今天要出門玩,過來找你討一樣東西!”
鄭氏快步走出堂屋,步下石階,強笑著問“你要什麼東西?我回去給你拿。”
一邊說,一邊拉住小公子的手臂,徑直往外走。
“我要庫房的鑰匙!”小公子道,目光掃過立在石階旁的謝嘉琅,回頭端詳他幾眼,問,“母親,他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謝嘉琅沉默。
鄭觀支支吾吾。
“你要去庫房找什麼?是不是又惦記你父親那把鐵弓?”
鄭氏笑著問,岔開小公子的心思,拉著小公子走出庭院,沒有回頭。
謝嘉琅站在階前,看著鄭氏和小公子走遠。
鄭觀尷尬地朝他一笑,歎口氣,“表弟,你不要介意,姑母有她的難處,她是繼室,在趙家要事事小心謹慎。”
謝嘉琅未作聲,走下石階,告辭離開。
鄭氏和小公子還在門口,小公子鬨著要騎馬出城玩,鄭氏苦勸他多帶幾個人,彆跑遠,現在城外的積雪還是幾尺厚,有些地方的雪很鬆軟,沒有凍結實。
小公子敷衍地應一聲,又問“剛才那位眼生的郎君是什麼親戚?那一身氣度,比教我讀書的老師還威嚴!”
“他……他是安州的一個遠房侄兒。”鄭氏小聲答。
車輪軋過雪地,吱嘎吱嘎響。
鄭氏和趙家小公子的車馬走遠了。
謝嘉琅從門後走出,鄭觀從後麵追上來,要送他回客棧,他搖頭,“我還想去北街逛逛書肆,表兄留步,不必送了。”
他留下禮物,去了北街。
京師人文薈萃,寫書、刻書、看書的都多,官刻和私刻都很發達。
他買了幾本新書,就在書肆裡坐著翻看,不覺間已是垂暮之時,門外又下起了雪。
雪花飄飄灑灑,謝嘉琅提著書,冒雪步行回客棧,長靴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
他一個人慢慢走著,肩頭落滿雪花。
回到客棧,夜已深了,火塘的炭火隻剩發白的灰燼。
謝嘉琅走上二樓,推開門,放下書,脫下長靴,抬眸。
房裡點了燈。
一室昏黃的暈光,一道身影背對著門口,盤腿坐在軟榻上,身上裹了厚厚的被子,隻露出腦袋,烏黑濃密的長發披散而下,燭火晃動,發絲間閃動著黑亮的光澤。
謝嘉琅呆住了。
冰涼的夜風從敞開的門口湧進室內,吹拂小娘子的長發,她似乎覺得冷了,發出一聲淺淺的低吟。
謝嘉琅恍然回過神,反手合上房門,一步一步走到軟榻前。
離得近了,一股清淡的桂花香氣鑽入肺腑。
謝嘉琅站在軟榻前,垂眸,凝視著趴在案幾上睡著的小娘子。
她一手拽著被子,一手伸出來,壓在算盤上,小臉枕著自己的胳膊,眼睛閉著,燭光從卷翹的眼睫篩下淡淡的暗影,朦朧燭火映照下,雙頰泛著桃花般的淺暈,小巧的唇微微嘟起,像殷紅鮮嫩的花蕊,透著水潤。
謝嘉琅俯身,手抬起,要落到小娘子的發絲上時,突然停下,手指蜷握。
“團團。”
他的聲音很輕,仿佛夢境裡低語,手指隔著被子輕輕拍一下小娘子。
小娘子雙眉微蹙,夢中迷迷糊糊地發出嬌細聲息,眼睫撲閃顫動,杏眸一點點慢慢張開。
宛如一朵牡丹花緩緩在眼前綻放,明豔絢爛,讓人不敢逼視。
謝嘉琅挪開了視線。
謝蟬抬起頭,眸中燃起灼灼的驚喜之意,張開雙手,抱住他的胳膊輕搖幾下,“哥哥!”
被子從她肩頭滑下來,順著榻沿墜地,她剛才趴著睡,衣襟領子鬆散開了,胸前線條起伏。
謝嘉琅站著沒動,小娘子柔軟的身軀靠著他,他渾身僵直,很不自在,略退後半步,彎腰,撿起掉落的被子,抖開,披在謝蟬肩膀上,裹緊。
“彆著涼了。”
他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