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
平緩的晚鐘聲中,信鴿飛進一座幽靜的庭院。
一雙蒼白、瘦得骨節突出、微微發抖的手展開紙條。
“人還活著,不過受了重傷,要留在河東養傷。”
那雙手把紙條揉皺,隨手扔進火盆。
房中一人道“是四皇子下的手?他太小看八皇子,八皇子出京前和汪侍郎見過一麵,拿走了謝嘉琅的文書,可見早就有了提防,他沒那麼容易得手。”
旁邊的人冷笑,“不一定是四皇子,不過肯定和四皇子脫不了乾係,他們兄弟幾個在這件事上倒是很有默契,八皇子從前太風光,其他皇子早就怨入骨髓,隻恨沒有下手的機會,現在八皇子自己離京,如羊入虎口,他們做夢都要笑醒,不會讓他活著回京。”
另一道聲音響起“公子之前再三勸說八皇子,宮中是最安全的地方,應該隱忍以待時機,八皇子卻執意要出京。”
“八皇子明知其他皇子會趁機加害,為什麼還冒險去河東?”
“也許是急於立下功勞,以博聖心?”
“為了立功,連命都不要了,未免短視。”
簾後傳出幾聲咳嗽。
屋中安靜下來。
“他有事瞞著我……離京不是為了立功……”咳嗽聲停下來,一道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道,“大事要緊……安排好人手……催促夏州那邊,我等不了太久……河東、原州的人按計劃行事……”
他語氣微弱,說得很慢,在場諸人屏息凝神,恭敬地聽著,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響,唯恐打亂他的思路。
周縣。
夜深了,郎中為李恒換了藥,很快,正院的燈熄了。
孫護衛把對著爐子坐了一整天的謝蟬帶到後院。
她推門進屋,和衣而臥。
這兩天風平浪靜,李恒在屋裡看冊子,她在院子裡看著爐子,偶爾被孫護衛叫進屋送水,除了孫護衛之外,她不能和任何人交談,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孫護衛真的隻是想給李恒找個侍女?
正自迷茫,眼角餘光突然掠過一道暗影。
謝蟬心臟突突狂跳。
屋裡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但是今晚夜空掛著幾顆星鬥,窗前隱約有點光亮,她可以依稀看到,窗下有一道人影輪廓!
沒等謝蟬回過神,人影一動,腳步聲已經到了床邊,她心驚膽寒,細聽聲音辨認方向,飛快地翻身,同時一把掀開被子,擋住對方的視線。
她用儘全力,避開了最凶狠的劍勢,跳下床,但是對方反應也不慢,微微詫異後,甩開被子,下一劍毫不遲疑地追上來,冰冷劍刃貼上她的肩膀。
刺啦一聲,衣衫被劍氣劃破,肩上傳來劇痛。
謝蟬咬破舌尖,忍著疼朝門口奔去,順手一把推倒桌上的瓷瓶,孫護衛對她看守嚴密,除了去李恒那裡回話,其他時間都親自看著她,她能感覺到一直有人在暗中監視自己,門外一定有人!
瓷瓶掉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巨大的聲響在靜夜裡突兀地響起。
門外立刻傳來密集的腳步聲,火光四起。
哐當一下,門被撞開,孫護衛拔出佩刀,衝進屋中,一刀朝謝蟬身後劈下。
金鐵相擊,迸出火花。
黑衣人收劍後退。
孫護衛獰笑“我就知道你沒得手,不會死心,還會再來找死!”
謝蟬摔倒在地上,耳邊腳步聲響成一片,護衛全都衝了進來,包圍成圈,把黑衣人團團圍住,沒有人顧得上她,她咬緊牙,捂著受傷的肩膀起身,越過護衛,衝出房門。
左手黏濕,血從指縫間湧出。
她披頭散發,顧不上疼,踉踉蹌蹌跑出去。
眼看快要衝出院門,忽然一柄長刀刺出,橫在她麵前,一個護衛走出來,攔住她的去路。
謝蟬閉了閉眸。
屋中刀光劍影閃動,打鬥聲沒有持續很久,孫護衛守株待兔,十幾個人對付一人,很快將黑衣人擒拿。
“帶他去見公子,看嚴實點,彆讓他尋死。”
孫護衛收起刀,吩咐左右,踏出房門,目光掃過謝蟬,遲疑一下。
他還以為這女子會死在劍下,沒想到她命大,居然逃過一劫。
“把她也帶上。”
孫護衛一時拿不定主意,道。
謝蟬被帶到正院,孫護衛帶著黑衣人進院回話,她站在院門外,唇色發白,血染紅前襟,有些站不穩。
疼痛讓她恍惚。
不知道過了多久,院門從裡打開,孫護衛走了出來,手裡握著刀。
謝蟬看得出他眼中的殺意。
她明白了。
李恒需要的不是侍女,她是一個人的替死鬼。李恒身邊帶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可能處境凶險,孫護衛讓她去服侍李恒是為了迷惑彆人。
難怪孫護衛敢讓她一個生人為李恒送水拿藥,都是迷惑人的手段。
黑衣人肯定把她當成那個女人了。
她想和範德方一樣罵娘。
“殺了我,你們會放過商隊的人嗎?”
謝蟬冷靜地問。
孫護衛沒有出聲。
謝蟬唇角輕翹,李恒既然要殺她滅口,自然不會放過範德方他們,借口都是現成的,說他們死在殺手刀下就行,沒有人會起疑心,他們這些人對李恒來說就如螻蟻。
“勞駕你……”謝蟬臉色蒼白,“幫我帶句話給八皇子殿下。”
孫護衛愕然地瞪大眼睛。
院內。
“殿下,他招認說是姚家派來的,侯爺發了話,要是救不出人,那就直接送姚娘子上路。他們跟在我們後麵,前晚趁驛站大火從孫宗手裡劫走姚娘子,孫宗拚出性命把人搶回來,他們乾脆對姚娘子下殺手,沒有得逞。他逃出去,聽說殿下重傷,姚娘子在彆院服侍殿下,就混進來再下殺手。”
護衛剛審問完黑衣人,滿身是血,進屋稟報。
“公子,人還有一口氣,要留著嗎?”
李恒頭也不抬,“不必留了。”
人未必是姚家派來的,審問不出有用的東西,殺了乾淨。
護衛應是。
咚咚一陣腳步聲,孫護衛在門口停下,“公子……那個商隊的女子……”
李恒皺眉。
剛才,孫護衛詢問該怎麼處置那個用來掩人耳目的女子,他已經下了命令。
“殿下。”孫護衛進屋,改了稱呼,“她知道您的身份。”
李恒撩起眼皮。
那更留不得。
孫護衛接著道“殿下,她還說,她認得張三公子。”
李恒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