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城牆門口急急卷過，吹動著官兵下垂的衣角，衣袍搖擺腳步如石踏地不動。
丞相和楊夫人隔著黑紗隔著人海隔著刀劍旗幟遙遙相望。
突然，馬車裡麵的女子輕輕往前晃動了一下，帷幔下麵的眼睛變得淩厲又冰涼，丞相的笑容頓時凝結，青天白日，他怎麼覺得渾身一冷。
他感覺到一股殺氣，她想殺了他，而且她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了他。
她的眼神……
這眼神像極了……
丞相輕輕搖頭，不可能，一個小女娃，就算沒有下馬車，他也能判斷出，這個小女娃比女帝還要小一點。
是他恍惚了，怎麼會覺得她的眼神像極了欽先孝思殿供奉的畫像中大周開國皇帝趙意的眼神？
一定是京都的陽光太暖，圍起來的官員像鐵通密不透風，才讓他有了此等幻覺。
丞相虛虛又輕輕咳嗽一聲，有官員冒出來推開丞相身邊圍著的其他官員。
清風拂來，丞相不再恍惚，他隻覺得官袍下的肩膀脊背四肢滲出絲絲浮汗，冰涼如同冰霜。
馬車裡麵的楊夫人依然靜坐，仿佛剛才根本就沒有動，隻是風吹過馬脖子上的鬃毛，鬃毛輕輕搖擺。
不，她動了，她隻是一個抬頭或者揚了揚腦袋，馬車後麵的龍武軍就換了陣型。
從守護變成了進攻，盾在前，矛在後，龍武軍的大旗呼啦啦在中間叫囂，紅櫻長槍手後麵是手持利器的短兵手。
她在等待，隻要他敢反抗，甚至前麵圍在他身邊的官員為了保護他，裝腔作勢抽出刀劍，或者身後的士兵有人出列向前再走一步……
她就會立刻毫不猶豫的下令誅殺他們！
丞相皺眉，理由那？還需要理由嗎？
皇帝之璽在手，什麼都可以成為理由，意圖不軌和叛軍勾結，勾結金人藐視王法，甚至對皇帝之璽不夠尊重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她手握皇帝之璽，殺了他和他的人，事後，她總有理由搪塞過去，他一個死人，又說不了話，真理隻存在活著的權利之人手中。
況且，丞相帶來的聖旨，她已經接了，不管從哪一個方麵來說，她並沒有抗旨不遵。
而丞相，隻要動了，就是抗旨不遵，就是違抗先帝命令，就是藐視皇帝之璽。
丞相擠出笑容，她要進城，就讓她進唄，頭疼害怕的該是女帝和那個金人偽造出來的了無天師，關丞相何事？
沒有什麼好辦法，自己還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的好，隻有自己放低姿態配合楊夫人進城，不給楊夫人殺他的機會，他才能保住性命。
他現在還是大周的丞相，至於金國的丞相嘛，本來就有一點遙遠。
如今又冒出來個楊夫人，又多了一個變數，輕重緩急，他還是能分的清楚。
他現在做的就是保命，隻要有命在，不管大周的丞相，還是金國的丞相，一切還有可能，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陰曹地府可不認他這個丞相。
丞相臉上的笑容更真誠，他屏退身邊的官員和士兵，溫和的說道，“本相領旨，還請夫人與龍武軍一起入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