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寧大師,夜途辛苦,歡迎來到真實的邊緣。”
一道溫和又駭異的聲音,穿透重重粘稠光線的擠壓與嘶吼,滲入範寧的耳朵。
“噠噠.”
腳下最後幾步。
範寧麵無表情登上塔頂,看著眼前之人朝自己行禮。
其實,相比於夜行,方才登塔的過程也耗費了一段不短之時間。
隻是沒什麼好值得贅述的必要。
無非是崩壞、錯誤、罪惡.及種種不應存在之物的堆砌。
對這個真正停滯於“午”的白晝,範寧心中的厭惡已經到了一個無以複加的程度,但與之相對等的是,他的情緒同樣也穩定到了一個無以複加的程度。
是的,穩定,對等。
他幾乎可以接受一切事情的發生——實際上他已經接受了;他幾乎做好了卷入一切紛爭的準備——實際上他已被卷入了。
眼前這位危險份子,一身懷舊正裝依舊筆挺整潔,手杖立於一側,禮帽扣於腋下,微微鞠了一躬後,作出“請”的手勢。
範寧表情平靜,繼續邁動腳步,穿過兩側齊齊靜坐的神降學會會眾。
在粘液質的巨大汙穢平台上,後者這些人的衣衫和體表顯得過分潔淨,男男女女統一穿著淺色亞麻質地的長衫,寬袖,赤足,披發或束著簡單的結,雙目有神,嘴角掛著近乎幸福的靜謐微笑。
任何一人的狀態,放到過去三大正神教會之其一,都少說是個“高級神職人員”的氣質,但在眼下這種接近噩夢頂端的場合,被如此多道目光齊齊注視、包裹、環繞,卻是顯得愈加詭異違和了。
天空近在咫尺。
伸手仿佛就能浸入那鮮豔、油膩的病變組織內部,不用抬頭,就能在前方如此清晰地看到濃紫色的孔洞如何開合、暗紅色的隆起如何搏動、以及乳白色的蛇形漩渦如何盤繞在一起.至於那輪布滿褶皺與黏液的“午之月”,此刻已經占據了整整半片天幕,整座高塔,包括待在高塔上的人,全都處在這慘綠色的“銀屏”襯托之下。
唯一庇護著最後一絲秩序,確保其不被溶解的,應該就是這些空氣中的“塵埃懸浮物”了。
“刀鋒”的碎片,或“狂怒銀片”的顆粒,閃著鋒銳氣息的餘燼,“廳長”的殘留管製之令。
提燈的範寧穿過一片片靜坐的會眾,又與F先生擦肩而過。
他來到了塔頂的邊緣處。
踏前一步,遠眺。
一片汪洋大海。
整個山川河流已在白晝下徹底融化成液態,諸多不同色澤的廢棄油汙在翻騰湧動,浪花的“動作”很遲緩、粘稠,嘶吼的聲調也被拖得很長,其中還夾雜著一些低沉的嗡鳴聲和高亢刺耳的哨子聲。
腳下所處的塔成了唯一的孤島。
很諷刺,這才是真正的崩壞,之前坐落著零星“庇護所”和“管製區”的月夜,對比起來倒算是靜謐鎮魂之地了。
略微遠眺幾秒,視網膜的灼痛便再度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