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伢～！伢～！伢嘞！你在哪裡耶？！”
“這裡！”陸億從一個小巷子裡跑了出來。
“你是總亂跑乾什麼？把我魂都嚇飛了。”陸億奶奶的手高高揚起，但還是放下了。
“不要打我…我去玩了。”
“哦…不打不打，下一次不要亂跑哈。”
陸億奶奶邊說著邊把陸億帶到了村口的老槐樹下。
老槐樹下十分熱鬨，有幾十個小孩在嬉戲打鬨，也有三三兩兩的老人正在對弈，還有幾十個稍微年輕點的在打撲克。
在這樣偏遠的鄉村，晚飯後唯一的娛樂方式就是聚集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直到後來通了電，家家戶戶也都有電視了，隻有老槐樹孤零零的還在原處…
“呐，這裡。”
陸億奶奶指著一個搖椅說道。
一個搖椅，承載了多少農村小孩的快樂？它勤勤懇懇的吱呀吱呀的搖，小朋友們在上麵開開心心的咯吱咯吱的笑，在沒有這個搖椅之前，陸億這個外來者在村裡的其他孩子麵前是沒有話語權的…
陸億躺在了上麵，陸億奶奶一邊搖一邊給他扇風。
天，慢慢的暗了下來，掛在老槐樹上的一個白熾燈泡亮了，這時候，婦女們也會來到槐樹下，她們會心靈手巧的縫著毛衣和鞋子，她們縫的毛衣和鞋子就是一直穿兩三年都不會壞，陸億身上穿的就是這樣的衣服，或者說整個村子男人穿的都是這樣的衣服，即使這種衣服產量稀少需求巨大，在微弱的白熾燈光下甚至有的婦女40歲就熬瞎了眼睛，她們的手上遍布針孔，卻又一刻不停，要說他們為了什麼？是家人嗎？但其實，她們與她們的丈夫在結婚的前一晚還是陌生人…
“奶奶，王叔他們呢？我上次看見王嫂躲著哭呢。”
“小伢子彆管那麼多事，你看天上的星星。”
王叔已經兩年沒回來了，直到後來陸億才知道，王叔在某次工作事故中死去了，他的撫恤金甚至都沒有一萬塊。
陸億抬起手，指著北鬥七星說道
“奶奶你看！我們老師說這叫北鬥七星，你看像不像勺子？”
陸億用手將它們連接起來，陸億奶奶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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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微風吹過，陸億眼睛眨呀眨，他的眼裡倒映著星河，星河的模樣從此印在他腦中。
…
又是一陣微風吹過，這一次陸億蜷縮著睡去了…
之後，陸億的父母將他接去城裡上學，後麵的套路就很清晰啦，自卑，被欺淩，沉迷遊戲，成績一落千丈，之後隻考了一所普通高中…
再次回到那個山溝溝裡的小村莊，是因為陸億的奶奶快不行了。
一陣冷風吹過，把陸億的臉刮的生疼，這似乎在昭示陸億已經不再屬於這裡了。
陸億匆匆的推向那扇虛掩的門，這小屋與他記憶中的相差甚遠，愛乾淨的奶奶已經倒下了，這個小屋裡堆滿了紙殼和塑料瓶。
陸億這奶奶見到陸億後，強擠出了一絲微笑，她顫顫巍巍的伸出手說道
“伢子…過來…”
陸億實在是接受不了這樣的場麵，向著門外跑去，淚水也在此刻奪眶而出…
等他再次回來時，奶奶已經換好壽衣了，她的手似乎還想抓住什麼，陸億父親看到陸億回來後準備幫陸億奶奶合眼，卻發現竟然…合不上了，合上便又睜開。
“這是死不瞑目啊！”周圍的人竊竊私語。
陸億的父親有些掛不住麵子，於是把壽衣的帽子往下拉了一拉遮住了眼睛，陸億再也忍不住，跪下來磕了三個響頭…
大人們將房內的物品清理出去堆在一起，陸億也來幫忙，當清理到最深處時，那個搖椅出現了。
陸億上前撫摸著這個老夥計，他仿佛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從這個搖椅上的灰塵可以得知
在陸億離開之後它便失去了它存在的意義。
陸億將老夥計扛起，扔到了外麵那堆東西的最頂上。
“燒吧…”
大人們放了兩條掛鞭後點起了火。
那些東西在大火中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似乎在痛哭，又似乎在傾訴。
陸億從口袋中掏出了一個老舊的布袋，這是他小時候的玩具，裡麵有彈珠和塑料卡片之類的東西，可惜的是，這些東西被帶入城內被使用了一兩次後，就再也沒有被打開過了。
陸億將那袋東西扔入火中，他完成了現在與過去的割舍…
半個月過去，該出殯了。
坐在靈車上的陸億驚訝的發現，奶奶的眼睛閉上了…
陸億見他奶奶的，最後一眼是在火化爐的傳送帶上，傳送帶動起來時一旁的員工拉下了卷閘門，這是一種保護死者家屬情緒的方法，卷閘門再次拉開之時，陸億奶奶已經在火爐裡了…
陸億雙眼含淚的看著那蒙蒙亮的天空中的一縷黑煙，這應該是真正的最後一麵了…
離彆之際，陸億撫摸著村口的那棵老槐樹，老槐樹快要死了，它身上爬滿了白蟻。
“這次離開，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吧？”陸億小聲的說道。
父母的催促聲響起，陸億頭也不回的走了…
……
回憶結束
眼淚無聲的落下，陸億將手中的打火機攥的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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