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拘留所的鐵門在身後關上時,顧允希的皮鞋跟卡在了地磚縫隙裡。她踉蹌著扶住牆,指尖觸到冰冷的水泥麵,才驚覺自己的手抖得厲害。
今天已經是她被關在這裡的第七天了,蘇格蘭場的探長剛剛結束第三輪審訊,文件夾在桌麵摔出的悶響,還在耳膜裡嗡嗡作響。
“顧小姐,考慮得怎麼樣了?”探長的聲音像磨砂紙擦過鋼板,“老張說你給他的加密密鑰,是用劍橋圖書館的藏書編號做的密碼。我們查過了......”
顧允希靠在走廊的牆壁上,盯著自己的指甲縫。那裡還殘留著實驗室的熒光劑,藍幽幽的像道傷疤。
七天前她還能條理清晰地反駁所有指控,可現在,連完整說出一句話都變得困難。
“不是我。”她的聲音嘶啞得像被水泡過,每個字都帶著破碎的尾音。
這三個字在審訊室裡重複了無數次,從最初的堅定到後來的疲憊,再到現在的空洞,連她自己都快不信了。
轉角處傳來腳步聲,顧允謙被兩名警員押著走過。他的襯衫領口歪斜著,平日裡精心打理的頭發粘在額角,看到顧允希時,眼裡閃過一絲慌亂,卻隻來得及說出半個字:“允……”就被警員粗暴地推搡著帶走。
這是他們被分開審訊後第一次見麵,距離不過三米,卻像隔著無法逾越的鴻溝。
顧允希看著他手腕上的勒痕——那是反抗時被手銬磨出的血印,突然想起小時候他替她摘樹上的風箏,被樹枝劃破手背,也是這樣倔強地不肯哭......
第七次審訊結束時,顧允希的手表顯示晚上十一點。警員押著她回牢房,路過顧允謙的牢房時,她看到他正背對著門口站著,雙手緊緊攥著鐵欄杆,指節泛白得像要斷裂。
“哥。”她輕聲叫了一句,聲音輕得像歎息。
顧允謙猛地回頭,眼底布滿紅血絲,眼神渾濁得像蒙了層灰。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搖了搖頭,轉身重新麵對牆壁,肩膀微微顫抖。
這是顧允希第一次見他露出如此脆弱的樣子。那個永遠運籌帷幄的哥哥,那個能在暗網掀起風浪的“gstar”,此刻像個困在迷宮裡的孩子,連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牢房的鐵門關上時,顧允希發現自己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疼痛讓她清醒了幾分——他們不僅想毀掉“夜鶯項目”,還想徹底撕裂她和顧允謙。
老張的攀咬隻是引子,真正的殺招,是讓他們在無休止的審訊和猜忌中,自己崩潰。
淩晨三點,顧允希被隔壁牢房的響動驚醒。
是顧允謙,他似乎在做噩夢,嘴裡反複念叨著“不是我”“彆信他”。她貼著冰冷的牆壁坐下,聽著哥哥模糊的囈語,突然想起小時候他怕黑,總讓她唱歌給他聽。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她輕輕哼唱起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唱到一半,隔壁的響動停了,傳來壓抑的嗚咽聲,像被捂住嘴的野獸在悲鳴。
顧允希捂住臉,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無力——他們明明是最親近的人,卻在這場陰謀裡,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明白。
第八天上午,律師終於獲準探視。顧允謙坐在會見室裡,麵前的咖啡一口沒動,已經涼透了。他看著律師遞過來的文件,手指在“老張新增證詞”幾個字上反複摩挲,突然笑了,笑聲嘶啞得像破舊的風箱。
“他說我在五年前十月份,用比特幣向境外賬戶轉賬五十萬?”他的語氣帶著濃濃的嘲諷,眼神卻空洞得嚇人,“他這個歲數五年前的事還記得這麼清楚,是他有問題還是我有問題?”
律師的臉色很難看:“他們說轉賬用的是匿名錢包,查不到源頭。而且……老張說你有個秘密賬戶,用的是你父親的名字。”
顧允謙的笑聲戛然而止。父親的名字是他的逆鱗,也是他和顧允希之間最柔軟的角落。對方連這都知道,顯然把他們的底細摸得清清楚楚。
“誰?”他突然問,聲音低沉得像從牙縫裡擠出來,“到底是誰這麼恨我?”
律師搖了搖頭:“不知道。所有線索都指向境外組織,但手法太熟悉我們內部了,像是……”
“像是自己人。”顧允謙接過話頭,指尖狠狠掐進掌心。
他想起自己每次有大動作前顧銘誠都會發出警告:“顧家樹大招風,小心身邊人。”那時他以為是指商業對手,現在才明白,最致命的刀,往往藏在最親近的地方。
會見室的門被推開,警員示意時間到了。顧允謙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文件上母親的名字,突然對律師說:“告訴允希,彆等我了。”
律師愣住了:“顧先生……”
“告訴她,老張說的那個密鑰,是假的。”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真正的密碼,在她的博士論文裡,第三章第四節的公式裡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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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小時候的秘密,用彼此才懂的方式傳遞信息。顧允謙不知道顧允希還記不記得,隻知道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
顧允希收到消息時,正在接受第九次審訊。探長將一份聲紋鑒定報告推過來:“這是你和境外賬戶的通話錄音,聲紋比對一致。”
她看著報告上的波形圖,突然笑了。那是去年她在實驗室的錄音,討論的是記憶材料的穩定性,被人惡意剪輯拚接成了“交易對話”。對方連她的聲紋特征都分析得清清楚楚,布局之縝密,讓她不寒而栗。
“我認。”顧允希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所有指控,我都認。”
探長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認罪,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確定?”
“確定。”她抬起頭,眼底的光徹底熄滅了,“但我有個條件,放了我哥。”
審訊室裡陷入死寂,隻有牆上的時鐘在滴答作響。顧允希看著探長錯愕的表情,突然覺得很可笑。
如果他們兄妹倆注定隻能有一個是自由的,那她願意犧牲自己,就當是還了顧家人從小養育自己的恩情。
而牢房裡的顧允謙,在聽到顧允希認罪的消息時,正望著窗外的雨。雨點打在玻璃上,像無數隻手指在叩門。他想起小時候母親教他們下棋,說“有時候退一步,不是認輸,是為了更好地贏”。
可這次,他知道,他們可能真的輸了。
對方的局太密,密到讓他們連呼吸都覺得困難。顧允謙閉上眼睛,腦海裡閃過無數張臉——商業對手、家族長輩、甚至是那些看似忠誠的老部下。
到底是誰,能把他們的軟肋摸得這麼清楚?到底是誰,恨他們入骨,非要置他們於死地?
雨聲越來越大,像在為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奏響悲壯的挽歌。
顧允謙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知道,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而他和顧允希,已經被卷入了漩渦的中心,連掙紮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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