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張明明靜靜坐著，沒出聲，隻是專注聆聽李老爺子的絮叨。
養父母離世後，他久未體會過這般被人疼愛的滋味，此刻，這份溫暖如輕柔的羽毛，輕輕撓著他的心。
他對李重山許下的承諾，絕非戲言。憑借自身醫術，再加上黃帝歸元經裡那些神奇丹藥，讓老爺子得享長壽，並非難事。
“孩子，這二十多年，你受苦了！”
過了一會兒，李重山回過神，目光望向張明明，滿是心疼與愧疚。
他望著張明明，目光中滿是愧疚，那愧疚似沉重的暮靄，緩緩在眸底彌漫開來。
回溯當年，李家縱然有不弱實力，可在三大豪門之首的孫家麵前，仍如幼虎對上雄獅，難以抗衡。
何況彼時，葉、陳兩家與邢家分支還結成同盟，多方勢力絞纏，似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向李家狠狠罩來。
這般絕境下，李家縱然拚儘全力，卻依舊護不住邢劍天與李星蔓夫婦。
那一場慘烈博弈裡，連這對夫婦的孩子，都成了無力保全的殤。
正因這錐心之痛，當時的李家主母，李重山的妻子，此後的日子裡，幾乎日日以淚洗麵，那淚水裡，浸著對親人的痛失、對家族無力的悲歎，夜夜將悲傷熬成濃稠的苦，吞咽不下，又消散不去。
長此以往，老夫人終因積鬱成疾，身體每況愈下，纏綿病榻不久，便遺憾撒手人寰。
李老爺子本就是重情之人，女兒與女婿的離世，已如重錘擊心，讓他陷入深深自責，覺得是自己沒能護住至親。
而女兒女婿的孩子也未能保全，這份錐心之痛，更是成了他心底難以拔除的心病，日夜啃噬著他。
待老婦人離去後，李重山悲痛交加，大病一場，此後身子骨便落下病根，每到風雨時節，舊疾便會複發，折磨得他苦不堪言。
悠悠歲月流轉，這麼多年過去，李重山始終被濃重的自責與愧疚裹挾，那些遺憾與痛苦，如影隨形，沉澱在他往後的每一個日夜。
因著滿心自責愧疚，李重山無心再料理李家事務，便把家主大權交付給李星宇，自己則住進這處幽靜小樓，過上了深居簡出的日子。
他本以為，往後餘生會在自責愧疚中走到儘頭，可上天眷顧，在七十大壽這一日，讓他得以見到親外孫，這份驚喜，如暗夜逢光。
尤其聽聞李星瑤講起，張明明這些年在小山村吃了不少苦，李老爺子心底的愧疚更是翻湧，一陣陣地疼。
“外公，孫兒沒覺得苦！這些年，苦的該是您老人家呀！”張明明望著李重山，眼含心疼，出聲寬慰，“外公，您彆再這般自責啦。”
這話絕非敷衍，是他掏心窩的真心話。世間最錐心刺骨的痛，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那種至親離世的殤，想想都讓人心碎。
謝鴻飛曾跟他提過，李重山一直為女兒驕傲，常在外人麵前念叨，自己生了個極為出色的閨女；對女婿邢劍天，更是打心底裡自豪，覺得這女婿宛如天降奇才，能入自家門庭，是極大的幸事。
可命運無常，人到壯年，本該是順遂圓滿的光景，卻在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女兒與女婿猝然離世，那個僅見過幾麵、尚在繈褓裡的小外孫，也沒能逃過厄運，就此天人永隔。
這樣的錐心之痛，對於李重山這般重情重義之人而言，足以令其一夜白發，滄桑儘現。
女兒女婿、外孫接連亡故後，相伴數十載的妻子，也與他陰陽相隔，生死兩茫。
李重山未曾就此崩潰，單這一點，便足以彰顯他強大的心理素質。
世人常言，死亡並非最可怖的，最令人煎熬的，是背負著自責與愧疚，在歲月裡艱難前行。
而這，正是李重山二十餘年來的真實寫照，每一日，他都在這份沉重中掙紮，卻又堅韌地活著。
“好孩子！來，坐到外公身邊！”李重山望著張明明，眸中泛起溫情，輕聲喚道。
李重山眼眶微微泛紅，緩緩伸出一隻手，輕輕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動作裡藏著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
張明明見狀，立刻起身，幾步快步走到李重山身邊，雙手握住老人的手，挨著坐下，掌心的溫度無聲傳遞著溫暖。
“外公，您真的彆再這麼自責啦。父親和母親在另一個世界，肯定不會怪您的。當年的事兒，本就不是您能左右的呀！我想，不管是爸媽，還是外婆，都盼著您能長命百歲，天天開開心心的，好好享受往後的日子呢！”張明明望著李重山，眼神真摯又懇切，話語裡滿是寬慰。
李重山聽著外孫的話，混濁的眼中漸漸漫出欣慰，那欣慰，像是久旱逢甘霖，化開了心底淤積的愧疚與苦澀。
不過，他突然想到什麼，忙收斂神色，正色問道：“孩子，這麼說……當年的事兒，你都知曉了？”
張明明點點頭，應聲：“是的！謝爺爺都告訴我了！”
話音剛落，李重山臉色瞬間凝重，渾濁眼眸裡，閃過一絲冰冷鋒芒。
“哼！當年孫家實力雖強，可若不是邢家分支在關鍵時刻落井下石，憑你父母的智謀，怎會在那一戰中喪生！”
李重山的語氣愈發淩厲，本就略顯沙啞的嗓音，在提及過往時，似被寒霜浸透，冰冷得刺骨。
“還有孫家……”他剛吐出這幾個字，猛然意識到自己說多了，麵色驟然一變，旋即強行壓下情緒，神色匆匆恢複如常，可望向張明明的眼神裡，仍藏著化不開的擔憂。
“孩子啊，外公跟你講這些過往，絕不是要你去報仇。你看現在，邢家雖說被分支把控著，早已沒了當年的風光，可他們背後靠著孫家這等龐然大物撐腰。你千萬、千萬不能起報仇的念頭！”
“我們最盼著的就是你能平平安安過一生，穩穩當當走這一輩子，這才是大家心底最殷切的期望！你可一定得記住，知道不？”
李重山緊緊握住張明明的手，語重心長，眼神裡滿是對晚輩的疼惜與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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