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之情.......
夜色透過雕花窗欞滲入立政殿,殿內青銅燈台吐出嫋嫋青煙。
李世民一隻手放在桌子上,手中攥緊茶杯,一隻手撫在腰間,摩挲著腰間玉帶,燭火在他的臉上映照著,在長孫皇後麵前,那張貫常威嚴的麵容罕見的露出幾分疲憊。
李世民歎息著點頭,聲音低沉。
“是啊,這些朕也知道,說起來,朕倒是有些羨慕他這般灑脫的性子了,萬事由心........”
李世民的眸光黯然了幾分。
身處高位,有太多的身不由己,都差點忘記了,曾經年輕時候的自己,也曾鮮衣怒馬,也曾行事由心,也更加的意氣風發。
想起李複,李世民也想起了自己曾經也有如此少年氣。
而年輕時候,與他鮮衣怒馬並肩而行的兩個人,最終是因為權利和各自的處境,走向了對立麵,最終以性命相博。
最終的贏家,是自己。
“那也是因為懷仁知道,二哥一定會護著他的。”長孫皇後輕笑道:“尤其是,他的二哥,心胸寬廣,寬宏大量。”
李世民一聽這話,怔忡片刻,忽而扶著案角大笑。
“你倒是會誇我。”
他笑著搖頭,赤金襆頭腳軟軟垂在肩頭,方才心中興起的一點悲傷的情緒此刻霎時間化為烏有。
“妾身這是實事求是,懷仁性子跳脫,喜歡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朝中的諸多事務,他大多數都不感興趣,有官職在身,爵位在身,卻是憊懶性子,這不還是二郎縱容。”長孫皇後又說:“不過,雖說懷仁如此,但是他行事向來也是有分寸。
就拿這修太上皇的行宮來說。
今日您說,他又改了圖紙.......”
“恩。”李世民點頭。
隨著尚食局的人將晚膳一道道擺在了桌子上,長孫皇後見飯食也差不多了,便揮退了殿內伺候的人。
殿內隻剩他們兩口子。
“懷仁在莊子上如此大費周章的修建行宮,孝心可嘉,二郎可想過了,對太上皇的孝心,隻是其中之一?”長孫皇後為李世民斟滿酒杯。
“其中之一?”李世民處理了一天政務的腦子一時之間有點轉不過來了。
“修建行宮靡費眾多,這當中的錢糧,可不是一個小項目。”長孫皇後解釋道。
李世民認真點頭。
“便是宮中,最近這幾年,都沒辦法說,修建什麼新的宮殿,也就是內帑如今富裕不少,最多將原本一些宮殿,重新修整翻修什麼的。”
“而要新建行宮,就算是讓戶部批款,國庫出錢,戶部恐怕也要心疼許久了。”長孫皇後輕笑。
倒不是背後蛐蛐戶部的官員,隻是守著國庫的人,多少都帶了點摳門,每從國庫裡挪一筆他們認為的無效花銷,他們都心疼的直嘬牙花子,然後奏章就像是雪花一樣飄在皇帝的書案上。
怎麼著都想著要皇帝好好想想,然後收回成命,省下這筆錢。
李世民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跟錢有關係.......”李世民思索著。
“對,跟錢有關係,茶葉的生意,宮中拿了一半的利,也就是大安宮和太極宮加起來,與涇陽王府相同。”長孫皇後緩緩道來:“加上涇陽王府的其他產業,雖然其中也有太上皇的一些東西,可是始終,涇陽王府的錢太多了。”
“而且,涇陽王府的錢多,是公開的秘密了,整個長安城的勳貴大臣,都知道涇陽王府的錢糧眾多。”
“既然如此,若是懷仁不這般大張旗鼓的花銷,在旁人眼裡,恐怕這就不是好事,是禍患了。”長孫皇後解釋道:“太上皇不在意,二郎了解懷仁,也不在意,總會有人在意的。”
“這潑天的富貴,涇陽王府藏是藏不住的,從武德年到貞觀初年,懷仁從一介白身........一個普通百姓,突然成為一個朝廷郡王,皇親國戚。”
“太上皇給封了爵位,給了個散官,他沒有實權。”
“背靠著太上皇和陛下,涇陽王府才敢做如此多的事情,即便是有太上皇和陛下,涇陽王府的產業不也多遭人惦記嗎?”
“如此情形之下,府中有大筆錢糧,就算懷仁自持,也有太多的人希望他行將踏錯,甚至即便是懷仁老實本分,總會有人想方設法的,對付他。”
“懷仁他藏無可藏。”
“便是想要低調,巨利之下,被鼓動的人心,也不允許他低調。”
“所以,乾脆在所有人的矚目下,光明正大的把錢花出去。”李世民眸光中帶著了然:“修建行宮非一日之功,甚至按照他的新圖紙,三五年之內都不可能完工的,這項花銷,是長久的。”
“除卻行宮之外,莊子上還有書院。”長孫皇後說道:“書院院長的位置一直都空著呢,而且,那書院,據臣妾所知,每天都在往裡麵賠錢。”
李世民頷首。
是了。
是這樣的。
“方才你說,懷仁無實權.......這倒是提醒了我。”李世民說道:“他如此年紀,已經是太子少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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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利,隻要他勤快一些,還擔心沒有權利嗎?”
說及此處,李世民又是一陣歎息。
長孫皇後溫柔一笑。
“他如此年紀,身居高位了,涇陽王府又是個有錢有糧的,他要權利作甚?有錢,有權,莊子上有兵,,二郎是覺得,如今懷仁處境,不夠矚目?”
李世民一愣。
“我沒有那個意思。”
長孫皇後依舊是笑意盈盈。
“二郎沒有那個意思,但是放在旁人眼裡......”
“去年李靖將軍在草原上打了勝仗,他私自調兵的事情年前才有個了斷呢。”
人言可畏。
“你說的對。”李世民應聲。
“隻要太上皇依舊護著他,二郎依舊護著他,這就足夠了,有些東西,二郎現在給他,反而是害了他。”長孫皇後緩緩說道:“如今都給了,那將來,承乾給什麼?”
李世民微微頷首。
按理說,以李複對朝廷的諸多功勞,足以封王了。
但是封王的事情,李世民不打算由他來做。
就如同皇後說的這般。
他將事情都做完了,將來太子繼位之後,還能做什麼呢?
雖說涇陽王與太子之間感情好,有叔侄師生之誼,但是到時候該是承乾給的,還是要承乾去做。
大安宮偏殿內,李淵手裡捧著一本棋譜殘卷,麵前擺著棋盤,正在自顧自的研究殘局。
殿內燭火搖曳,內侍躬身行至李淵麵前。
“陛下,涇陽王派人送入宮中,給您的書信,還有一卷圖紙,請您過目。”
李淵聞言,眉頭一挑,放下手中書冊和棋子,正過身來,接過了書信圖紙。
先是打開了書信,目光落在信紙上。
這字,恩,是自己的好大侄沒錯了。
李複的一手爛字在李淵和李世民父子兩人眼中跟防偽標誌沒有什麼區彆。
“叔,您在莊子上的行宮馬上就要動工了,這回動靜可不小,圖紙小侄和閻少匠還有薑少匠重新改動過了,請您過目,要是有什麼特彆的要求,您給回個信,動工之前,都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