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珪也不是第一次來翠微宮了。
整個翠微宮依山而築,殿宇錯落,飛簷翹角隱於蒼鬆翠柏之間。
正值盛夏,山間薄霧繚繞,石階兩側青苔暗生,偶有鳥雀掠過簷角,鳴聲清越。
上一次來,王珪心急如焚的在山腳下等了一宿。
如今再來這裡,雖然相隔的時間不多,卻又是另外一種心境了。
低頭看著自己懷中抱著的檀木匣子,縱有萬般不舍,祖宗基業,可是,時勢如此,半點不由人。
馬車停在山腳下,車夫小心翼翼的扶著自家主君從馬車上下來。
王珪的一隻手搭在車夫的胳膊上,一隻手,仍舊緊緊的抱著懷中的木匣子。
站在山腳下,望了望通往山上宮殿的台階,王珪示意車夫在山下等候。
而後,王珪便邁開步伐,拾級而上。
此番麵聖,不似上回,心急如焚了。
王珪的步履沉穩,如同護著寶貝一樣護著懷中的匣子,通往山上的路,皆有千牛衛守衛,禁軍肅立,甲胄哪怕是在灼熱的太陽底下,都泛著一層寒光。
正式到了山門處,王珪被攔下。
查驗過後,才繼續放行,而千牛衛又有將士,趕緊上山通報。
含風殿內,沉香的香氣淡淡的彌漫在整個殿中,令人頭腦清醒,金絲幔帳低垂著,李世民坐在案前,執筆批閱奏章,眉宇間英姿勃發。
“陛下,千牛衛來報,王珪求見,已經上山了。”王德小心翼翼的彙報著。
“看來事情是辦的妥帖了,直接讓他進來吧。”李世民回應著。
“是。”王德應聲,招呼了殿內另外候著的一名小內侍,讓他去殿外候著,等到王珪一到,就引他到殿中來麵聖。
又等了約莫有一刻鐘多,王珪便已經行至含風殿外。
剛要開口與內侍說話,那內侍便拱手行禮。
“陛下旨意,請王侍中入殿。”
王珪微微頷首。
方才上山的時候,千牛衛的人上山稟報,他看到了。
隻是他年邁,行動自然比不得千牛衛那般敏捷,能夠早他許久來與陛下告知。
王珪理了理自己的官袍,邁步走進了含風殿。
“臣王珪,拜見陛下。”
李世民放下手上的朱筆,抬眼看向王珪,目光如深潭靜水,不辨喜怒:“王卿免禮。”
王珪直起身子來,卻是未抬頭,隻雙手奉上木匣,沉聲道:“臣不負陛下使命,今日前來,是為交還鹽鐵之權。”
李世民眸光微閃。
“你們,太原王氏的鹽鐵之權?”
王珪沉聲應道:“回陛下,還有滎陽鄭氏。”
李世民抬眼示意王德。
王德走下台階,從王珪的手裡接過檀木匣子,折身返回到台階下,招呼了兩名內侍,將匣子打開查驗。
查驗過後,這才捧著匣子,來到李世民的麵前,小心翼翼的將匣子奉上。
李世民敲了敲桌麵。
王德意會,將下子放在了李世民麵前的桌案上。
李世民倒是沒有去看那匣子。
“聽說上次王卿回去,教訓了家中長子,還氣病了,休養了好些天。”
王珪連忙行禮。
“多謝陛下掛懷,老臣,已無大礙,先前老臣犬子無狀,妄議朝政,若是老臣回去,還不加以管教,日後恐還會釀成大錯。”
李世民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臉上露出幾分微笑。
“此番,家中犬子惹出禍事,老臣年邁力衰,教子無方,愧對朝廷,有負聖恩,無顏麵對陛下,故請辭此職,以讓賢能。”
李世民輕笑一聲,笑意不達眼底。
“王卿素來勤勉,何來力衰之說?至於家中後輩,年輕氣盛,說幾句,打也打了,罰也罰了,這件事,就此揭過吧。”
“王卿也莫要再提什麼請辭的話了,大唐,還需要王卿這樣的有能之士。”
雙方之間,你來我往,此事,倒也有了個體麵。
至於鄭家,王珪來翠微宮,轉達了鄭家的意思,但是正式的請罪的奏章,還是需要鄭家人親自送來的。
還有就是陛下與鄭家之間,王珪就不好摻和了,隻能說,他依舊隻是個中間人,將事情辦好了,將話說到了,就足夠了。
事情談妥之後,李世民安排王珪在翠微宮住上一宿。
翠微宮距離長安可不近,這會兒已經是傍晚時分,王珪現在離開,可趕不回長安城。
先安排他住下,等明日一早,再啟程回長安。
王珪離去後,殿內沉香漸散,李世民仍坐於禦案前,指節輕叩紫檀木匣,神色晦暗不明。
“傳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他忽而開口,嗓音低沉。
侍從領命退下,不多時,三人踏著暮色來到了含風殿,步入殿中,拱手行禮。
長孫無忌意氣風發,步履沉穩,目光如炬,關於鹽鐵的事情,他們早就已經將自家處理妥當。
而這件事,涉及到世家的鹽鐵權利回收,長孫無忌自然高興。
至於房玄齡,麵色如常,倒是不見有什麼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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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杜如晦,麵色微白,但是脊背依舊挺直。
李世民抬頭看向三人。
招呼著三人進了內殿。
君臣圍坐在一起。
“克明,身體可還好?”李世民關心的看著杜如晦。
“托陛下洪福,臣身體還好,隻是最近苦夏,天氣炎熱,胃口不是很好。”
“那就讓尚食局的人,給你做些你喜歡吃的,朕會讓王德跟尚食局說一聲的。”李世民說道。
“多謝陛下。”杜如晦麵露感激。
李世民讓王德將那木匣子端到了這邊,推到三人麵前。
“方才王珪來過了。”
長孫無忌麵帶微笑。
“鹽鐵之事,妥了?”
李世民笑了笑。
“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