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多黎各的北部原野,是蜿蜒的海灣、生機的紅樹林、高草的草原與低矮的丘陵。東北信風帶來流連的雨水,滋潤著這裡的沃土。土地低平,排水良好,適合耕種。泰諾人的村落坐落其間,開墾出許多小塊的田地,種植著木薯、棉花、煙草、玉米、辣椒和百香果。
而從北方原野往南四五十裡,就到了中部山脈(CordilleraCentral),又或者按照泰諾人的說法,叫做“大地母親的山脊”。海風在山脈前停下,濕氣凝結成霧。地勢陡然升高,從海平麵直接升高到800米以上。
平整的原野,迅速被紅色的丘陵山脈取代。山脈間到處是茂密高聳的林木,數千年來未曾被人砍伐。紅樹皮的桃花心木(caoba),與修長的異木棉樹(ceiba)聳入雲層,許多都能達到6070米。而密林下是厚厚的腐葉土,以及看不清的石頭、樹根與暗洞。
毫無疑問,這樣的地形,哪怕是熟悉林地的人,走起來也並不容易。而對披甲的卡斯蒂利亞遠征軍,以及高頭大馬的騎士們來說,哪怕隻是走進山裡一天,也完全是一種難以忍受的折磨。
“律!!嘶嘶!…”
教會騎士伊尼戈·德·埃斯卡蘭特的戰馬,驟然被泥土下的樹根絆道,發出痛苦的嘶叫。牽馬的伊尼戈被拉了個踉蹌,也摔倒在腐葉上。他顧不得自己,立刻跪著去查看戰馬的情況。而隻是看了兩眼馬腿,他的臉就瞬間鐵青,口中發出痛苦的喊叫,甚至比自己受傷還要痛。
&nonios!該死的魔鬼!萊昂,我的馬!它崴了!它廢了!我的寶貝萊昂!!…”
“伊尼戈騎士?你在鬼叫什麼?大隊行軍的時候,一定要保持安靜!”
教會騎士隊長托馬斯皺著眉頭,牽著自己的戰馬,踏步走了過來。他走在馬的前麵,小心給馬探著路,而馬聰明的踩著他的腳印。等他靠近一看,瞳孔就是一縮,立刻停住自己的戰馬。
“聖母啊!怎麼回事?你的馬折了腿?”
“它沒折腿,隻是崴了!…Maldición!這腐葉下麵有一條暗根…該死的!都怪那些愚蠢的步兵斥候!他們選的什麼鬼路?…不行!托馬斯騎士長,我們不能再前進了,這裡的山地密林,是騎兵的噩夢!我得把萊昂帶回去,它隻是崴了蹄子。隻要慢慢把蹄子養好,哪怕再也不能衝鋒,也還能活著當成馱馬…”
騎士隊長托馬斯默然片刻,眉頭越擰越深。好一會後,他愛惜的看了眼自己的戰馬巴比克,又看了眼還在拔高的山地,點頭道。
“上主看著我們,你說的對!伊尼戈,看下我的巴比克。我得去和佩德羅營長說一下,我們教會騎士隊,必須得返回了!…”
“上主見證!這樣陡峭茂密的山地森林,並不適合我們。如果他們還想去尋找逃走土人的老巢,想去進攻山裡的土人村莊…那就讓這些步兵自己腿著去吧!”
說罷,騎士隊長托馬斯鬆了韁繩,用手勢示意“聰明”的巴比克等待。然後,他獨自走向前方的步兵大隊,隻留下一個大樹下的背影。很快,激烈的爭吵聲就從樹下傳來,並且越來越大。
“托馬斯騎士!再堅持一日,一日!土人的腳印越來越清晰了。隻要再堅持一日,我們必然能抵達他們藏在山中的村莊!等攻破土人的村莊,我把搜到的戰利品,給你們每人算成三人份,發上三倍!”
“不,這不可能!你們步兵不用考慮太多,隻要向前殺人劫掠就好。可我們騎兵有寶貴的夥伴戰馬,要考慮的可就多了…佩德羅營長,請您明白,無論什麼樣的戰利品,也比不上騎士最親密的戰馬。更何況,這些土人的村莊…除了人之外,很可能什麼戰利品都沒有。又或許隻有些棉線團、貝殼和白色糊糊,嗯,馬都不吃的糊糊。”
托馬斯騎士抿嘴搖頭,看了眼灰頭土臉、劈砍樹枝、在前麵開道的步兵們。騎士的倨傲、不屑與執拗,都在他的嘴角揚起。他斬釘截鐵,對穿著胸甲、戴著聖戰十字章的佩德羅營長說道。
“尊敬的佩德羅營長!我們騎士隻是遵從神父的命令,協助你們保衛建設中的伊莎貝拉堡,擊潰周圍有威脅的土人。而這裡已經離伊莎貝拉堡五個裡格(30公裡),沿途隻看到沒有武器、沒有衣服、毫無威脅、四處逃竄的土人…”
“上主庇佑!在我的眼睛看來,逃走的土人已經不複威脅,騎士們的軍事任務已經完成!恕我不能再拿戰馬冒險,陪同你們繼續尋找土人村莊劫掠,並進行那種違背仁慈、毫無意義、連婦孺都不放過的殺戮…教會騎士隊伍會就此返回,這不是商議,而是一份通知!抱歉!”
說完,托馬斯騎士轉過頭,和來時一樣,昂首大步的離開了。大樹下隻留下憤怒又無奈的佩德羅。這位曆經聖戰的老兵營長,像是紅眼的鬥牛,忍不住破口大罵道。
“該死的聖地亞哥騎士團!這一群派到東方遠征的教會窮鬼!連全套的板甲都沒有,還在我麵前裝高貴的騎士?Carajo!哪怕沒有馬,我的爵位,也同樣是女王冊封的王室騎士!…”
營長佩德羅罵了一會,聽著嘶鳴的戰馬聲真的漸漸遠去,氣的臉都漲紅了。而新任連隊長阿隆索騎士急急趕來,一見麵就著急的問道。
“佩德羅閣下!托馬斯閣下怎麼帶著騎兵離開了?他的騎兵直接走了,那我們怎麼辦?我們這些穿甲的聖戰老兵,要是遇到那些帶著黃金逃跑的土人丁壯,又怎麼去追,怎麼能追得上?”
“該死!托馬斯這個家夥要走!我又怎麼攔得住他!這群靠不住的騎士,一點苦都不能忍!…”
阿隆索的擔憂並非沒有來由,佩德羅凶狠的臉拉的老長,也一樣煩躁的揮了揮長劍。實際上,以卡斯蒂利亞遠征軍的精銳程度,無論是聖戰老兵還是神羅傭兵,隻要正麵作戰,都能輕易擊潰數倍甚至十倍的泰諾部族。
然而,這些披甲的精銳步兵,必須麵對一個尷尬的現實。那就是當這些熟悉地形、什麼都不穿的無甲泰諾部族,不再與他們正麵交戰,而是一見麵轉頭就逃的時候…遠征軍的步兵們就立刻抓瞎了。他們的腿太短,完全追不上這些本地土人!
在北方平原的時候,地形相對平整,視野開闊,又有騎兵的優勢,還能抓到不少土人的俘虜。而等進了中央山脈,地形陡然變化,變成伊比利亞半島上少見的密林山地。這種密林和山脈,不僅限製了騎兵的移動,也急劇消耗著遠征軍裡的中裝與重裝步兵體力。
如此一來,哪怕他們在山中搜尋的時候,偶爾撞到小股的土人部族,除了老人和孩童外,熟悉地形的青壯與女人都能逃走。而老人和孩童對他們來說,除了殺掉外,又有什麼用呢?
“Carajo!這群該死的騎士,一點都不能忍耐奉獻!他們要是在我的麾下,我一定用抽鬥牛的鞭子,好好教訓他們什麼叫連隊紀律!…”
佩德羅又罵了幾句,才拿起隨身的號角,使勁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