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州,商南縣。
自從離開鄖西縣的十幾日來,種樸及手下的西軍可謂是經曆了噩夢一般,沿途遇伏大大小小二十餘次,為了保護押送的糧草不失,西軍士兵們又難以放開手腳作戰,由此死傷了至少百餘人。
而這些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賊匪就跟沾在鞋底的飴糖一般,怎麼甩也甩不掉,總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殺出,惹得一行人心驚膽戰又筋疲力儘,隻能想法設法繞道而行,因而耽擱了不少時日,早已超過了朝廷和陝西安撫司規定的交糧日期。
這日傍晚,種樸帶著兩百餘西軍終於進入了商州境內,在商南縣丹水鎮驛站停歇下來,連日長途奔行,屢次戰鬥,人馬困乏,所有人都累壞了。
驛丞和館舍中的仆役見是官軍押送糧草到來,他們不敢怠慢,連忙燒水做飯,伺候這群跋山涉水而來的大爺,連他們的馬匹也用上好草料精心喂養。
忽然,種樸聽到外麵有驚呼聲,下意識便快步走出大堂,隻見院子裡士兵們正在給弓上弦,剛才就是這群士兵出了驚呼聲。
這時副將從驛站內後院跑了出來,低聲對種樸耳語幾句,種樸臉色微微一變,立刻追問道:“你確定沒看走了眼?”
副將趕忙將種樸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對他道:“剛才兩名弟兄在屋頂上望風,確實發現周圍有形跡可疑的人,似乎在跟蹤監視我們!應該便是近日多次伏殺我們的賊匪。”
種樸的臉色也變了,這群賊人到底與自己有何仇怨,一路追殺可是近三百裡啊!這是殺了他們爹娘麼?
夜幕很快便降臨了,不過自從日間發現一個形跡可疑的人後,士兵們倒再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雖然種樸不好明說,但大家卻認為應該是大驚小怪,畢竟此刻已在商州境內,離重兵駐防的京兆府不過一州之地,賊寇縱使猖狂總不是愚蠢之輩。
就連種樸也有了一絲迷茫,或許手下人真是看走眼了。
“統製,還是讓大家暫時不要脫衣睡覺。”
副將到底久經沙場,自然要比年輕氣盛的種樸謹慎得多,雖然也覺得賊匪應該不敢明目張膽跟到商州,但這十幾日來驚心動魄的多次遇伏,還是讓他覺得應該小心為上。
種樸想了想點點頭,隨即吩咐副將幾句,沉吟一下又問道:“你認為這夥賊匪到底意欲何為?為何沿路苦苦咬著我們不放?”
“統製可還記得我們半月前,在鄖西過風崗上剿滅的那夥賊寇?”副將反問道。
“橫豎不過十餘日,怎能不記得?對了,那鄖西方知縣先前還向我提過,要讓咱們幫他攻入錫義山一舉平了亂匪。起初我原以為他是推卸責任懼匪如虎,不曾想這夥賊寇竟真的如此棘手!”
“統製,卑職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頭。咱們在鄖西縣境內時,一路風調雨順,為何剛出了鄖西便開始屢遇賊寇?而且賊人們像是掐準了咱們的路線似的,每每設伏出手總在要害之地......”
“你的意思,莫非是鄖西縣的官吏通匪不成?”
種樸吃驚道:“我們先前對鄖西縣可是有援救之恩,他們給賊匪通風報信豈不是恩將仇報?何況伏擊我們他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大抵不過是些糧草罷了,隻會把問題變得更糟糕。屆時朝廷真怪罪下來調動大軍入山剿匪,不光賊匪們都要統統喪身,鄖西的官吏們又何嘗吃罪得起!”
“可統製,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了!不管鄖西縣是否通匪,不管這幫賊匪意欲何為,他們與咱們明顯是不死不休的局麵了!
卑職聽聞當下的賊匪都好以義字聚首,皆是睚眥必報之輩,或許是咱們在過風崗殺了某個重要人物,才引得賊匪們鋌而走險,非要殺我等報仇!這也不是不可能。”
種樸沉默了,他也意識到自己把問題考慮得太簡單,但憑借他一個武將的直腸子,腦子裡實在繞不過那麼多彎來。
就在這時,守夜的士兵飛奔而至對種樸道:“稟統製,小的又發現一個形跡可疑的人了。”
種樸精神一振,連忙讓士兵引路向後院奔去,望哨之地是在一座柴房上,房子是平頂,上麵堆放著幾口破缸,正好可以當做掩體。
種樸領著副將彎腰鑽到大缸背後,士兵低聲道:“在東邊,那頭看到一個黑影。”
種樸慢慢抬頭,目光越過大缸向東方向望去,今晚月光很好,視線可以投向很遠,驛站東麵是一片荒草地,大約數十步寬,都是起伏的亂土堆,上麵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和灌木,再向東就是一條小河了。
種樸觀察了片刻,果然看見一叢灌木背後慢慢站起一個人影,長得非常削瘦,象根竹竿子一樣。
“日間小的看到的卻不是這個身影,日間之人是個矮的,不跑知到哪裡去了,這個人來了快半個時辰,小的敢肯定他在監視我們。”
種樸悄悄拔劍,給副將做了個手勢,意思是將此人擒住,副將立刻會意,也拔出腰間佩劍,從北麵圍牆出去,種樸則繞道南麵,兩人一南一北,向此人包抄而去。
距離黑影還有十幾步,種樸更加看清楚了此人,他蹲在一個土坑裡,手中也竟然拿著一把劍。
忽然,東麵傳來尖利的口哨聲,種樸一回頭,這才現河中竟然藏著一艘小船,船上之人已經看見了他,開始出警報。
那名監視之人也意識到不妙,轉身便逃,種樸情急之下,撿起一塊石頭扔了出去,力量稍重,卻不偏不倚正中男子的後腦勺,男子一個趔趄,一頭栽倒在草叢中,再也沒有能爬起來,他竟被打暈了過去。
種樸顧不上倒地之人,而是向河中小船撲去,船中兩人見勢不妙,他們來不及行船,直接跳上對岸,撒腿狂奔而去。
這時,副將已經奪走了瘦高男子的長劍,用劍頂住了剛剛蘇醒過來的男子咽喉,惡狠狠斥道:“賊人好膽!你若敢動,某一劍刺穿你的喉嚨!”
種樸從河邊回來,隻見數十名士兵已經手拿兵刃接應而來:“統製,賊人在哪?”
“共有三人,抓住一人,逃走兩人!”
種樸恨恨答道,他心中著實有點懊悔,自己明明知道黑影不遠處就是小河,肯定會有船接應,這麼明顯的事實自己居然忽略了。
士兵們立刻衝上前將瘦高男子反綁起來,又有幾人跑去搜查船隻。
這時,瘦高男子終於從眩暈中反應過來,情急之下他大喊道:“各位軍爺!我不是賊人,我乃商南縣都頭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