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張辰穿戴整齊來到陝西安撫司官衙,早有士兵飛奔進去替他稟報。
片刻,出來一名中年文官,向張辰抱拳行一禮笑道:“今日一早軍中出了點急事,郭太尉急匆匆趕去軍營了,或許會稍晚一點回來。郭太尉命我給張掌書記介紹一下情況。”
“請問官人貴姓?”
中年男子微微笑道:“在下彭嵩,乃太學出身,跟隨郭太尉已有十年,目前在郭太尉帳下任判官。”
雖然這個彭嵩沒有明說,但張辰還是立馬反應過來,此人應是郭逵的首席幕僚,執掌機要且頗受信用。
張辰和他的最大不同,在於張辰是吏部任命,屬於朝廷編製內的官員,有機會得到升遷,而彭嵩隻能跟隨郭逵,這種長期跟隨在身旁的幕僚自然更容易得到信任。
張辰連忙向他行禮,“以後還請彭判官多多關照!”
“張掌書記不必客氣,請隨我來!”
張辰跟隨彭嵩走進了安撫司,衙內房舍整齊,各司佐官的房間一間接著一間,統率陝西路千裡沃野以及十餘萬大軍,沒有一個完整的管理體係,軍隊自然很難正常運轉。
彭嵩一邊走一邊道:“安撫軍政諸司共有八塊,譬如主管兵士軍籍、訓練、招募的司軍、主管糧秣物資的司倉,主管將士獎懲的司法,主管良田軍舍的司田,主管工程工事的司工,主管兵器的司兵,主管鎧甲的司鎧,主管馬匹的司騎。
以上一共八司,每司五人,設主事一人,從事四人,八司主管便是錄事參軍和副職主事參軍,再加上我這個掌機要文書的,便形成了安撫司文官中最大的群體,一般都會在衙內辦公,偶爾會奉命去軍營視事。”
“那郭太尉具體讓我做什麼呢?”張辰又問道。
“張掌書記是朝廷任命的雄武軍節度掌書記,這個自然隻是張官人的本官,但實際做什麼還是看具體差遣,安撫司這裡都是差遣職務,朝廷並沒有對應的官職。郭太尉的意思是,便讓張掌書記權掌右主事參軍一職,享正八品待遇,待日後立功便可署正,不知張掌書記意下如何?”
大宋的官僚體係異常複雜混亂,人數極其龐大,很多時候複雜到連吏部的官員都搞不清楚,不過原則卻始終不變,那就是高官務虛,低官務實,高官沒有實權,掌握實權的都是低級官員或者幕僚。
對於一名大宋官員而言,他官職往往有好幾個,一般分為散官階、本官階和差遣,散官階是指官品等級,譬如張辰的散官階就是正九品登仕郎,這是他的官場地位,正九品官。
本官又叫寄祿官,也就是具體做什麼職務,按照這個職務給待遇,而張辰的本官階是雄武軍節度掌書記,這卻是從八品職官,也就是說,朝廷給他發從八品官員的薪水。
很多官員雖然官居閒職,可不願意整天關著門抓蚊子,這時候他便會想辦法拉關係,謀一個差遣,不過差遣往往都是臨時崗位。
譬如朝廷在陝西設置了“陝西安撫司”這麼個臨時機構,由郭逵出任主帥,這樣便出現了很多臨時崗位,張辰也就因此得了一個安撫司右主事參軍的差遣職務,一旦戰爭結束,安撫司取消,官衙解散,差遣官就結束了,張辰就得另謀差遣。
這個道理張辰很清楚,他眼下隻能是緊跟郭逵,積累一定的資曆,他才能以文官的身份出任指揮使之職掌握軍權。而在此期間,張辰還得想法設法參與一次“鎖廳試”,也就是針對有官身的人舉辦的“特彆科舉”,由此解決張辰身上沒有功名的曆史難題。
今日看來,郭逵還是待他不薄,不僅給他重要職務,還給了他正八品待遇,雖然吏部給他的正俸是每月十貫錢,加上各種補貼共二十貫,但到了這裡,他的福利住房補貼等等額外的地方補貼卻是按正八品官,儘管這些待遇是臨時的。
當然張辰並不在意,他看重的是實權,手中有權才好做事,既然讓他做右主事參軍,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多謝郭太尉信重,我定不負太尉厚恩!”
彭嵩嗬嗬一笑,點頭道:“那便請張掌書記隨我去官房!”
大宋秉承唐製,雖然名稱略有改變,將曹改為司,但性質卻不變,八司主官為錄事參軍,下麵又有左右兩個副職,其中司軍和司法最為重要,是由錄事參軍直管,而左主事管司倉、司田和司工,右主事管司兵、司鎧和司騎,目前所缺官員就是右主事參軍。
安撫司目前的錄事參軍叫何重,三十六歲,長得瘦瘦高高的,看起來倒也十分精明能乾,可總覺得缺少那麼一點大氣,他是京兆府本地人,舉人出身,跟隨郭逵已有三年,對右主事參軍張辰的到來,他卻表現得十分冷淡。
“張參軍的官房在東首第三間,前任丟下不少事情,你自己去處理。像你這樣年少有為的官人,想必也不需要我來教你,不過我要提醒你,你的前任可是因貪贓枉法被抓,自己當心點,可彆重蹈覆轍。”
說完他便厭煩地揮揮手,就像在趕走一隻擾人的蒼蠅。
東首第三間屋子已經上鎖,也沒有人給他鑰匙,張辰皺了皺眉頭,身後的一名士兵直接拔劍將鎖劈斷,剛推門走進屋裡,一股潮濕發黴的氣味撲麵而來。
房間裡很陰暗,正中擺放著一套陳舊的桌案,幾張凳幾亂七八糟,還有許多打翻了的凝固的墨汁,案上和地上都有淩亂的紙張,一支毫筆也滾落在地上,看得出原主人是在寫字時被人強行帶走,始終保持著主人被帶走那一刻的原樣。
旁邊靠牆有一排書架,上麵擺滿了各種文書、圖紙,角落裡還有一隻香爐和一隻火盆,還有一隻木箱。
房間至少有一個月沒有開窗,到處長滿了綠色的黴斑,左麵屋頂有點漏雨,分布著大片水漬,牆皮也大片剝落,露出裡麵的砂漿和青磚。
心中略微氣悶的張辰輕輕推開後窗,一股新鮮帶著芬芳的氣息瞬間迎麵撲來,窗外栽著一株棗樹,耷拉著無數分叉卻空落落的枝頭。
果實已被摘取,後人隻空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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