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浦雲縮回身子,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上方更隱蔽的一條小徑。那裡幾乎沒有路,隻有茂密的灌木叢和陡峭的岩壁。
一行人手腳並用地往上爬,泥土和碎石不斷滾落。阿木不小心碰落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石頭順著山坡滾下去,在寂靜的山林裡發出“嘩啦啦”的聲響,一直滾到下方的大路上。
“誰?”大路上傳來黑衣人的厲聲喝問,馬蹄聲驟然停下。
皇浦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按住想要起身的同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緊緊貼在冰冷的岩壁上,連心跳都仿佛停止了。燈籠的光芒在下方晃動,似乎在尋找聲音的來源。
過了許久,就在眾人快要憋不住氣時,下方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不過是滾下來的石頭,走,繼續搜!”
馬蹄聲再次響起,漸漸遠去。
皇浦雲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後背已被冷汗浸濕。他抹了把臉,對同伴們做了個繼續前進的手勢。夜色更深了,山路愈發難行,但他們知道,隻有儘快走出這片山林,回到城中,才能暫時擺脫這場致命的追殺。
城門的影子剛落到青磚地上,丫丫就從小翠懷裡掙下來,小短腿在石板路上磕磕絆絆地跑。沈蘭慢慢跟在皇浦雲後頭,粗布袍角沾著的泥點在日頭下泛著白。
"娘!"
沈蘭的手臂勒得生疼,卻不敢鬆開半分。丫丫的小腦袋在她頸窩裡蹭著,帶著山野草木的清新氣息,混著哭花的小臉蹭出一片濕意。"娘......"軟糯的嗓音像羽毛搔過心尖,沈蘭鼻頭一酸,滾燙的淚砸在丫丫發頂。
大風卷起沈蘭的裙裾,露出裡麵粗布短打。曾經繡著銀線曼陀羅的教袍早已被她丟棄在樺州密道暗河裡,連同那些"聖女降世普度眾生"的妄言一同沉入濁流。懷裡的小身子忽然動了動,丫丫舉起攥得皺巴巴的糖紙:"娘,這個給你。"
是枚缺了角的麥芽糖,被孩子焐得快要融化。沈蘭含進嘴裡,甜意從舌尖漫到眼底。她抱著丫丫往密林深處走,腳下的石子硌得生疼,卻走得比任何時候都堅定。
小翠手裡的針線"啪嗒"掉在地上,渾濁的眼睛瞬間泛起水光。她一把攥住兒媳的手,枯樹枝似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回來啦?可把娘擔心壞了。"
沈蘭這才發現,小翠的鬢角又添了些白發,眼角的皺紋也深了。她鼻子一酸,反握住娘的手:"讓娘掛心了。"
"那些天..."小翠往院外望了望,壓低聲音,"我們被救了出來,隻有你下落不明,娘整夜睡不著,總怕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會怎麼樣你……。"她拍拍胸口,粗布衣裳上還沾著些許灶灰,"如今見你好好的,娘這顆心才算落了地。"
沈蘭替娘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輕聲道:"娘彆怕,那些人沒敢怎麼樣我。"她望著娘眼角的淚痕,心裡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以後我再也不離開娘了。"
小翠笑了,臉上的皺紋擠作一團,像朵盛開的菊花。她撿起地上的針線,重新戴上頂針:"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陽光透過稀疏的樹枝灑下來,照在兩人身上,暖洋洋的。院牆外的風還在刮,但屋裡的人,心已經安穩了。
夜色如墨,潑灑在潯州城的飛簷翹角上。皇浦雲獨坐書房,指尖摩挲著一枚冰冷的狼符令牌。案上燭火搖曳,將他的影子拉得頎長,映在牆上那張潯州輿圖上,恰似一頭蓄勢待發的孤狼。
皇浦雲嘴裡一直嘀咕著什麼?他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三更夜露浸透了窗欞,皇浦雲枯瘦的手指撚著頭發,在書房內來回踱步。簷角鐵馬被風撞得叮當作響。
烏衣教……他舌尖碾過這三個字,喉間泛起鐵鏽般的腥氣。
皇浦雲麵色凝重地對邊城囑咐:"城外若有任何異動,即刻示警。"說罷,他轉身便往家中趕去。此刻,保護家人是他唯一的念頭。
推開家門,妻子小翠正抱著孫女逗樂,兒媳在一旁縫補衣物,屋內的溫馨與外界的風雨飄搖形成鮮明對比。"收拾東西,我們立刻回青莽山脈。"皇浦雲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妻女雖知道是何事,但見他神色,便知事態緊急,迅速收拾好簡單的行囊。
他牽著馬,讓妻女上馬,自己則親自牽馬和一眾弟子走在最後。夕陽下,一行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寒風卷著枯葉掠過馬蹄,皇浦雲緊了緊腰間的佩劍,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青莽山脈路途遙遠,他必須在黑衣人發現之前趕到,他知道黑衣人不可能就這麼放過兒媳的。懷中的孫女似有察覺,小聲問道:"爺爺,我們要去哪裡?"皇浦雲柔聲道:"回家,回一個安全的地方。"
馬蹄聲急促地踏碎了青莽山脈的暮色,皇浦雲一行人風塵仆仆地趕到了山腳下。他沒有絲毫猶豫,眉頭緊鎖,目光銳利地掃過熟悉的山腳小院,隨即勒住韁繩,沉聲道:“不進小院了,直接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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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小翠有些驚訝,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敢多問,隻是抱緊了懷裡的孫女。兒媳也連忙跟上,小心翼翼地護著身邊的孩子,一行人默默地跟在皇浦雲身後,沿著崎嶇的山路向上攀登。
夜幕悄然降臨,山林間的光線越來越暗,參天古木的枝葉交錯在一起,遮天蔽日。小翠和兒媳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孩子們也開始有些害怕,緊緊依偎在大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