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為屋中女子裹好外衣,帶著她走出石室。
外麵僵立的人影如同一尊石像。
此人正是原隨雲。
屋內的話顯然已全被他聽了進去,在這無光的黑暗裡,他不再端著虛偽的笑容,唇線繃直,掩飾著並不平靜的心緒。
他早知道蘇夢聲音的魔力,旁人聽不出來,他卻能聽出來,她竟在用極高明的音功,來為一個卑賤的妓女描述小樓花香,繽紛色彩,為她虛構希望。
魔教那邪異詭譎的懾心術,但凡有人修成,無一不是用來操控他人滿足一己之私欲。
他從來沒有想象過,原來這邪功還能為目盲之人描述‘色彩’。
一種難言的妒忌和憤怒在他的心中沸騰。
哪怕在受製於蘇夢,被她輕慢時,他也依舊保持著最後的風度,絕不在無能為力的情況下激憤絕望。
可是在石室外,自己被懾心術所製,屋內的人卻在通過那溫柔的描述獲得安慰,原隨雲心緒之複雜,簡直難以言明。
他就這麼默不作聲地跟著蘇夢,一間間石室走過,那寧死也不願出去的十三個人,漸漸魚貫在身後。
蝙蝠島的出口隱秘,島內隻有丁楓和幾名親信知曉,但現在,這隱秘的出口卻陸續走出一個個盲眼之人,其人數之多,竟達百餘人。
其中有一小半人,是侍奉來客的妓子,孌童,還有負責安排衣食,打理日常瑣事的下人,剩下的多半,便是巡邏,警戒的人員,最後一小部分,便是管理機密情報,保守倉庫珍寶的親信高手。
在蒼藍的天色下,一雙雙空白的眼,一個個遊魂似的人,讓這荒蕪的石山顯得格外淒寒詭異。
一艘船一趟送不走所有人,蘇夢將沒有武功的下人和那些被關押侍奉客人的男女先送到了船上,讓他們先行離開。
等到那艘船送完人,已過了數日之久,再來之時,遙遙望去,隻見石島之上,有一道濃煙直衝雲霄,成群的蝙蝠驚惶地掠過煙柱。
冒出濃煙的地方便是入口山洞。
那入口處的吊索已被斬斷,隱秘的出口也已被封鎖,在這石山底部潛藏的功法秘籍,可以掌控江湖好手的證據線索,全部被焚燒殆儘。
灘塗上隻幸存著少數人,他們沉默地跟在一名月白衣衫的女子身後,那恭敬的模樣,儼然已將她奉為新的神明。
這些時日裡,在這蝙蝠島上又發生了什麼?
原隨雲怎麼不在她身邊了?
這些船上的好手並沒有發出質疑,他們雖是原隨雲集結來的好手,此時此刻,卻隻效忠於那女子。
掌控秘密得到的效忠,和毀去秘密得到的效忠,哪種更加忠誠?
灘塗上的人沉默著搬著幾個大箱子跟在那女子身後,走過礁石灘,坐上幾條小筏,然後來到遠處停泊的大船上。
蘇夢站在甲板上,看著那逐漸稀薄的煙霧,麵上沒有表情。
這濃煙已燒了三天。
三天前,原隨雲與她有過一場談話。
他將蝙蝠島裡記載著諸多隱秘的賬冊,還有在中原分屬的各個隱藏的據點都告訴了她,甚至還交給她一件無爭山莊的信物。
“有了這信物,山莊不會再追責於你。”
好像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蘇姑娘,你既然願意為那些可憐的男女描述色彩,能不能滿足在下最後一個請求?”
這位世家公子好像終於放下所有的偽裝,讓人不禁想起,他也是個自幼目盲的可憐人。
更何況,這最後一個願望並不難完成。
“可否讓在下在臨死之前,記住姑娘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