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莊剛鬨過一次盜劍事件,莊子裡的下人對於風吹草動自然反應十分機警迅速。
當薛笑人試圖通過暗道逃跑,觸發了機關之時,就已有人注意到了這院子裡的異動。
莊子裡被喚來的護衛好手破開院門時,院中兩人正陷入激戰。
為首的幾名護衛隻遙遙一望,便被那燦爍的劍光奪去了心神。
他們仿佛陷入了一場遙遠的夢中,在陽光下忽得怔忪,若不是旁邊未看見劍光的小廝輕喚了幾聲,不知要失神多久。
在他們回神後,便醒悟。
這種高手之間的戰鬥已沒有他們插手的餘地,隻能請薛衣人薛莊主親至。
於是他們便急忙派人去另一處院子傳訊。
那院子裡同樣有一場戰鬥,卻並不是兩個劍客之間的戰鬥。
他們的戰鬥沒有那麼令人目眩,卻同樣驚險,驚心動魄,將勝敗和生死懸於一線之間。
這場戰鬥並沒有旁觀者,當傳訊的小廝過去時,薛衣人已收劍回鞘,隻有地上幾片被劍氣撕裂的落葉猶帶著幾分肅殺的氣息。
取巧得勝的楚留香尚在平複內息,便看到有人匆忙趕來。
“二爺在照心院與一名武藝極高的劍手比鬥。”
小廝傳訊的很簡潔,很準確。
“薛管家和大師傅他們圍住了院子,但插不上手。”
他說第二句的時候,這猶帶著肅殺劍氣的院子已沒了人影。
他隻捕捉到了一縷香。
鬱金香。
對於薛笑人而言,最痛苦的不是落敗。
而是被自己的兄長看見了自己的落敗。
他裝了多年的瘋癲,看到過多次薛衣人失望的眼神,直至薛衣人終於不願再理會自己這個弟弟,那些期望期許期盼再也不見。
沒有了那期許的壓力,為什麼更感空虛?
薛笑人在外麵殺人,不辨是非,不分黑白,甚至不論被殺的人有沒有武功。
他從殺人這個行為裡獲得權力,獲得滿足。
可這些年通過這種滿足堆疊的高台在薛衣人走進院子看到他狼狽一幕時,“嘩啦啦”地坍塌一地。
他又跌落成了那個永遠隻能仰視自己兄長的薛二。
“滾開!”
薛笑人在那身影靠近時大喊,那慣常裝癡作傻的麵龐上胭脂已暈開,那雙眼卻比胭脂更有一種狼藉的紅。
火紅的衫,猩紅的眼,像是秋殺雨打,血染紅楓。
他不再裝瘋,卻已陷入更深的瘋狂。
薛衣人止步,在他的身後,楚留香歎息著問道:“蘇姑娘怎麼在這裡?”
“我來比劍。”
蘇夢悠然地抱著劍站在古樟下,在薛笑人的麵前像是一道靜謐的剪影。
“找那位刺客組織的神秘首領比劍。”
楚留香道:“看樣子,是蘇姑娘贏了。”
“我不常用劍傷人心,但他的心太易傷。”
薛衣人緩緩吐息,他認真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像在此刻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語氣堅定地對楚留香和蘇夢二人道:“這裡是薛家莊。”
楚留香和蘇夢沉默。
“這院子裡住的是舍弟薛笑人,沒有什麼刺客組織的首領。”
說完這句話,他好像蒼老了許多,連一貫挺直的脊背都多了幾分佝僂。
薛衣人用一種疲倦的語氣道:“香帥,還有這位不請自來的蘇姑娘,薛家莊已閉門謝客,還請兩位離開。”
薛笑人微垂著頭,他的發髻疏亂,此刻因劇烈的情緒而顫動起伏,薛衣人的話起了反作用,他忽地揚頭,用一種咬碎了牙的語氣道:“不,這裡沒有薛笑人!有的隻是一個殺人如麻的殺手!因我而死的人已數不勝數,薛衣人,我不要你在這裡做好人!”
可他眼裡分明有淚。
淚在泛紅的眼中仿佛成了血。
薛衣人痛苦道:“我二弟是在癡言亂語,你們還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