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
鐵中棠與那縫合完雙手的少年同居一室,方便對方蘇醒時能及時反應看顧。
鼻息間還能聞到淡淡的酒氣與血氣,那塊冰已被扔到了院裡,因此屋子中的空氣不再濕冷。
這一夜,鐵中棠沒有絲毫困意,他方才甚至提著燈籠小心翼翼地去看了那少年的雙手,那顏色蒼白的雙手如今已恢複了血色,手腕上的拉扯皮肉的縫合痕跡看著雖然有些慘烈,但想必連這少年本人也不會在意這區區一點痕跡。
他心中感歎萬千,所謂鬼斧神工,莫外如是。
思緒紛亂中,到了後半夜,鐵中棠忽然沒了睡意,掀被而起。
他聽到了客棧外馬車的聲音。
入城後,鐵中棠一路留下了暗記,所以三弟他們應該能夠順利地找到這間客棧。
不過他們到達的時間似乎晚了些?
前門已落了門栓,店小二揉著惺忪的睡眼正要去開門,鐵中棠已悄無聲息地到了一樓,輕聲道:“來者應是在下的友人,若真是他們,便不勞煩小二哥再開房間了。”
他已提前將所有的天字房訂了下來。
扂小二被這忽然竄出來的貴客嚇了一跳,忙點頭應是。
大門打開,月色如水,一輛曆經路途風霜的馬車停在大門外,疲憊的馬匹垂著頭,手持著馬鞭的少年麵色沉重地下了馬車。
馬車裡空無一人。
鐵中棠看著歐陽奎,那清俊的少年麵色蒼白地回望著他,輕聲道:“出了一些事情……”
當腳步聲停到門外時,床鋪上的蘇夢已經睜開了眼,她揮手一揚,撈起了屏風上的衣物,敲門聲響了一下後,門便被抬手拉開。
她一邊係著外衫的係帶,一邊問:“出了什麼事?”
鐵中棠正要說話,歐陽奎已走進視野之中,帶著慚意道:“師父,水姑娘被一個武功高強的登徒子抓走了,溫姑娘對那登徒子說,她們都是家奴,對主人家忠心耿耿,那登徒子便讓我駕著馬車入城,將那‘主人家’請出城外去見他。”
蘇夢好奇道:“他怎麼不入城?”
“他身邊跟了八名如花的美眷,裝扮齊異,赤足踏屐行於山間,說什麼……不欲踏足城中凡汙之地。”
蘇夢挽發的手頓了頓。
她問:“小雲呢?”
“雲少俠與那人交手,十招內便被縛住了。”
鐵中棠在一旁麵色沉沉,他心中擔心著雲錚和水靈光,卻慶幸有溫黛黛在他們身邊,那看透世情卻又世俗的女人好像最擅長與那種男人斡旋。
他在一旁追問道:“那人用的什麼兵刃?”
歐陽奎道:“未用兵刃。”
未用兵刃,就能將手中有利劍的雲錚輕而易舉地製住,說明這人的武功比雲錚要高出遠不止一籌。
鐵中棠表情愈發凝重,但此時他忽然注意到,隨著歐陽奎對那人細節的描述,麵前已整理好衣衫,挽好長發的女子表情卻從平靜轉為了輕鬆。
她不僅放緩了動作,連說話都不緊不慢起來:“不必緊張,我已知道他是誰了。”
蘇夢看向歐陽奎:“小奎,你去為我帶一番話,聽了這番話後,那人會入城來見我的。”
溶溶月色下,那獨倚石邊,嬌靨含霜,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女子更有一種月宮來客似的高潔。
溫黛黛能感受到那麻衣男子對水靈光不加掩飾的欣賞目光,她對男人充滿欲望的目光極為了解,大多數男人見了美麗心悅的女子,目光中都會帶上情欲,就如司徒笑望她。
但若是秉性與人品過關,便會情抑過欲,掌握分寸,讓女子明白自己被尊重的愛著。
就如鐵中棠於水靈光,雲錚於她。
這麻衣男子的眼中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欲望,困住了水靈光,但卻未強迫她,甚至為對方留出足夠的空間,
像是攻城掠地,再施仁政,要讓被侵占家國的百姓最終心悅誠服地認同統治。
那些美麗嬌俏,麵帶吃味的女侍們,想必就是已對他臣服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