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溟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還算乾淨的病床上。
身上的傷口已經被簡單處理過,腐蝕性的黑色物質被清理乾淨,取而代之的是帶著消毒水味的紗布。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水珠敲打在玻璃上的聲響讓這個陰森的醫院多了幾分生氣。
日光燈閃爍的頻率似乎比之前緩和了些,不再那麼刺眼。
他試著動了動手臂,牽動的疼痛讓他忍不住皺眉。
斷裂的肋骨還在隱隱作痛,但比起昏迷前的劇痛已經好了很多。
那些被腐蝕的皮膚也結了痂,隻是稍微活動就會扯得生疼。
就在他打量四周的時候,腳步聲從門口傳來。
“醒了?”鄒風眠倚在門框上,手裡拿著一卷乾淨的繃帶。
他穿著沾了血的病號服,神色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南溟沒有理他,隻是默默地觀察著四周的環境。
這是一間相對完整的病房,雖然牆壁斑駁,設備老舊,但至少比之前那些滿是血跡的房間要好得多。
床頭櫃上擺著一排棕色的玻璃瓶,標簽已經模糊不清,但從氣味判斷應該是某種藥劑。
“還在生氣?”鄒風眠將手裡的繃帶放在床頭櫃上,瓶瓶罐罐被他隨意地推到一邊,“我已經幫你處理過傷口了,要不要檢查一下?你被那隻怪物腐蝕得挺嚴重。”
南溟依然沉默。
鄒風眠輕笑一聲,在床邊坐下,床墊因為他的重量而微微下陷,“剛才不是挺硬氣的嗎?連求救的話都不肯說。”
“滾。”南溟終於開口,聲音裡還帶著幾分沙啞。
鄒風眠卻像是被他的反應取悅了,眼中泛起一絲血色:“看來是真的氣壞了。”
他伸手想要碰觸南溟的臉,卻被對方猛地打開。
“彆碰我。”南溟冷聲道,“你這個瘋子。”
鄒風眠的手停在半空中,眼中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但很快就被嘲諷取代:“我是瘋子?那你呢?明知道我是瘋子,還要來這裡陪我?你到底在期待什麼?”
“我後悔了。”南溟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真的,特彆後悔。”
像是戳中了鄒風眠的某根神經,他的表情一點點冷了下來,眼中的血色越來越濃:“後悔什麼?後悔來救我?還是後悔當初在那個滑梯洞裡對我這麼好?每天都往裡麵塞巧克力麵包,還問我要不要親親你......”
“你在說什麼?”南溟皺眉,露出困惑的表情,“什麼滑梯?什麼麵包?”
鄒風眠動作頓住了,他死死地盯著南溟的眼睛,明明知道答案,卻像是要從裡麵找出什麼:“你真不記得了?”
“我為什麼要記得?”南溟冷笑,“這又是你編的什麼故事?”
鄒風眠垂下眼睛。
雖然知道南溟不記得了,可真的親耳聽見南溟說“我為什麼要記得”,這感覺卻比想象中更難熬。
像是一把鈍刀,一點一點剜在心口上,帶來鈍痛....比起當年在雨夜裡獨自離開時的決絕,這種痛更加難以忍受。
鄒風眠突然覺得好笑。
他花了這麼多年,一邊躲避研究所的追捕,一邊偷偷關注著南溟的成長。
南溟什麼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那條裹著他們體溫的星星毯子。
不記得在廢棄倉庫裡相依為命的時光。
不記得高燒時抓著他衣角說“不要走”的樣子。
那些回憶現在隻剩下他一個人在珍藏了。
就像南溟送他的第一塊麵包,他把包裝紙疊得整整齊齊,藏在貼身的口袋裡。
到死那麼多年,從未丟棄。
“不記得也好。”鄒風眠低聲說,“那都是些不愉快的事。”
南溟的眉頭皺得更緊。
窗外的雨又大了些,雨水順著破損的窗框滲進來,在牆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房間裡的溫度似乎也跟著降了下來,連日光燈都變得更加昏暗。
“鄒風眠。”南溟每個字都像是在強壓著某種情緒,“我不知道你在玩什麼把戲,但是.....”
“沒有把戲。”鄒風眠打斷他,站起身往門口走去,“這個副本馬上要結束了,時間快到了,準備下一個吧。”
南溟感覺自己什麼都沒乾呢,被怪物揍了一頓睡了一覺.....就過關了?
大概還是鄒風眠做了什麼吧。
南溟不願意去想這件事了,他有點累了。
過了將近半個小時,刺目的白光籠罩了整個病房,南溟能感覺到身上的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那些腐蝕的痕跡也在漸漸消退。
像是有一股力量在修複他的身體,連斷裂的肋骨都不再疼痛。
等視線再次清晰時,南溟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玻璃容器前。
渾濁的福爾馬林液體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顏色,散發出一股若有若無的腐臭味。
眼前是一個圓形的展廳,四周環繞著十二個巨大的玻璃罐,每個都有三米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