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了。
這是一個暖風微微的陽春上午,春蘭獨自在她家大門前的清水河邊靜靜地坐著。
她那本來嫣紅嬌豔的臉蛋兒已經變得十分蒼白,而且還消瘦了許多;那雙睫毛很長的大眼睛也不如兩個月以前那樣明亮動人了,而是暗幽幽十分失神、呆呆地瞅著麵前的河流。
這是一條很懂得“熱脹冷縮”規律的河流。
冬天,它的流水很少,厚厚實實地結滿晶瑩透徹的冰,太陽一照,明亮得耀眼,光滑滑地任憑孩子們在上麵滑冰車兒、滑單腿驢子以及打冰猴玩兒。以前,春蘭帶弟弟在冰麵上“打赤溜兒”,曾無數次地摔倒過,每次摔倒了站起來之後,都是弟弟的那雙小手替她拍掉沾在身上的冰渣兒。
春天來了,冰化了,山坡上的積雪也都化了,化作涓涓細流,從各個大大小小的溝岔中流淌出來,彙合到一起加入這條河裡……於是,這條漲滿春水的河就變得深幽幽、綠悠悠的,十分歡快地流淌。
“河水能流進大海嗎?……能,因為它的歸宿就是大海。河水的歸宿是大海,我的歸宿是哪裡?是這河水裡嗎?”
春蘭呆呆地想,兩隻失神的大眼睛更加黯淡無光。
呆了好大一會兒,她緩緩地抬起一隻白嫩纖細的手,輕輕抹拭了一下烏黑的劉海兒,然後,顫抖抖地把手插進衣兜裡……
春蘭的衣兜裡麵,裝著一封“絕筆信”——那是她昨天晚上偷偷寫成的,準備留給父母兄弟的。
摸到“絕筆信”,春蘭的那顆好像要停止了跳動的心,突然“怦怦怦”地劇烈跳動起來。
她想起了爹媽,忍不住抬眼向南山腳下望去。
那裡,有她家承包的“責任田”。
遠遠的,春蘭看見,爹和媽正在那兒使用犁杖打壟趟地:一個扶犁,一個拉驢,都穩步行走著,趟了一壟又一壟。
春蘭深情地望著,耳邊又想起了爹媽對她說的話:
“蘭蘭,莫難過!隻要你好好地活著,保證你要啥就給你買啥……”
“嗬!我若是投水自儘了,爹媽知道後會怎麼樣啊?”春蘭想道,心裡就像刀割似的難受。
忽然,她又想起了哥哥。
哥哥正在沈陽師範大學讀書。
春蘭喜歡哥哥,哥哥更喜歡春蘭。去年暑假哥哥回家,不但給春蘭帶來了很多好看的書,而且還給她買了一件連衣裙,紅色的,十分鮮豔,她穿著去上學,同學們都說漂亮極了。
“十七的姑娘一朵花,一朵花,眉毛彎彎眼睛大,眼睛大,紅紅的嘴唇雪白的牙……”
“嘻嘻!不對,應該是‘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哥,你唱錯了。”
“沒錯,我蘭妹今年正好兒十七歲嘛!”
“唷,哥,你用歌曲‘影射’人!媽,你說我哥壞不壞呀?”
“你哥要是壞的話,能給你買這麼好看的裙子嗎?來,蘭蘭,把它穿上讓媽看看咋樣?”
“哎,媽你先閉上眼睛。……好了!媽,你看好看不好看?”
“喲,真好看!蘭蘭,明兒個你就穿著這裙子去上學……”
“上學……我再也不能去上學了!再也不能穿那好看的連衣裙了!”春蘭極度悲傷痛苦地想道,止不住淚水撲簌簌地流淌下來,打濕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