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倒是很大方地承認了呢?”瓦沙克將鼻音拖長,好似在發笑,卻又沒有半點笑意。
“瓦沙克......”威爾有點擔心這是瓦沙克發瘋的前兆,雖然對方從沒有那麼做過,但極端的冷靜無疑也是一種瘋狂。
“就這麼直白地說出來了?”
孟薩有些摸不著頭腦,一個千年前的亡國凶手,在千年後正好被他們遇到,這是不是有點太巧了?
“罪行既已鑄就,千年光陰早已湮滅,難道逃避就能抹去一切?追溯往昔不過是徒勞,歲月的長河從不容許任何人篡改既定的因果。”
“是啊,追溯罪行早已沒有意義了,也無人能再為死去的人鳴冤了。”
“但我對這份犧牲銘記於心。”
“......犧牲?”對於這個用詞,瓦沙克感到很困惑。
“如你所聞,犧牲,我無可否認。”加拉哈德點頭道。
“......”一種不太妙的情緒幾乎快要化為實質,似乎將要從瓦沙克體內破繭而出。
“我同是這破碎山河下的流浪者,你我之間,這般心緒,應當是同樣的徹骨悲涼。”
加拉哈德抬手向後一招,示意狐狸退至後方,按理來說他們算是同一邊的,所以狐狸也就照做了。
有著這樣一名不知實力的強者在場,威爾也不是很敢輕舉妄動,雖然他沒法探知對方的實力,但那把插在王座上的劍可不是凡物。
【梅裡亞杜克:足以斬下神明頭顱的十字寶劍,由最頂級的匠人打造,用純血金龍的心頭血澆鑄,隻會被心智無比堅定之人所揮舞,能夠驅散一切不祥,斬斷一切邪惡,是真正的王者之劍......起碼曾經是。】
“悲涼?時間過了那麼久......我早就不存在故土的記憶了,可我仍舊想知道,自稱亡國禍首的你,究竟做了什麼?”
“瓦沙克,你要是想報仇或是彆的什麼,就最好彆聽他講故事......”威爾拿出雙槍,直覺告訴他,對方的嘴裡絕對講不出什麼好話來。
“我隻需要知道真相。”瓦沙克異常堅定道。
“那麼,故事便要從久遠之前譜寫了......”
“如你曾經所見,你的國家被病菌席卷,但在恒久之前,那些致命的病菌如同無形的死神,讓我的國土淪為廢墟。”
“我橫跨數萬年的漫長歲月,在絕望中窮儘一切手段探尋解藥,同時也造就了無數生命在潰敗中凋零。”
“但直到某個黎明,在無數次的失敗後,我終於不得不承認這個殘酷的事實,對抗它們的道路已被命運封死。”
“於是,執念悄然蛻變——不再執著於斬斷深淵,而是轉而思考能否將這些致命的存在轉化為共生的夥伴。”
“所以你拿一整個國家的人做了實驗。”瓦沙克眯著眼睛,看不清喜怒哀樂。
“恰恰相反,最初的最初,我便阻止過你們的國王,可他貪婪地將我的警告拋諸腦後,而後續發生的事情,我也不過是稍加利用,在大批的實驗體中進行病菌改良罷了。”
“......”瓦沙克表情始終不變,也不發表任何見解,不知是在思考,還是單純無話可說。
“啊,所以你從一開始就可以阻止這一切,隻不過你為了研究黑死病,所以故意沒有那麼做?”
威爾隻覺得,犧牲一整個國家的人來做實驗,和大義什麼的完全沾不上邊,這就是犯罪,這就是作惡,無論怎樣修飾,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這是我不可推卸的宿命之罪,但歉意於我而言不過是虛妄的泡沫。”
“這瘋子在扯些什麼呢?冠冕堂皇的弄死彆人......”孟薩不禁攥緊了手中的琴。
“時代的齒輪總要碾碎些什麼,我便以刀刃般鋒利的責任直麵深淵,乃至將自己也擲入那血色黃昏的祭壇。”
加拉哈德摘下帽子,解開了自己臉上的鳥嘴麵具,一張被黑色裂痕侵占的臉展現在了他們麵前。
那張臉本應英俊神武,現在卻顯得割裂扭曲,他黃金一般的眸子也被漆黑占據了眼白,顯得邪異十足。
他拿自己也做了實驗,但他活下來了。
“所謂犧牲,從來不需要憐憫的光暈。”
“就當你是為了大義......詳細說說事情的全貌吧,我並不是為了複仇而來,我早已對這座國家失望。”
坦白說,瓦沙克心中毫無波瀾,無論眼前之人是不是導致他的故土滅亡的真凶,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千年的時光足以磨滅一切,更何況,他本就對此地不抱有任何多餘的情感。
在與他相關的一切都不複存在時,他就早已不是那個逃亡者了,現在的他,更像是一個經過廢墟的過客。
“你曾經的王早已被權力侵蝕,當他提出用病菌鍛造武器的瘋狂構想時,我試圖以瘟疫肆虐的慘象喚醒他的良知。”
“可那些腐爛的軀殼、咳血的哀鳴、廢墟上蔓延的絕望,非但沒有澆滅他眼底的野心之火,反而讓這邪惡的種子在宮廷的陰影中瘋長。”
“你可知他曾說過多麼可笑的話語?”
“既然你知道這詛咒的滋味,就該明白……讓鄰國的土地也開出死亡之花,才是王冠最耀眼的光彩。”
“比起病菌的侵蝕,貪欲才是真正通往湮滅的鑰匙。而我所能做的,便是化身鎖孔深處頑固的鏽障,讓那鑰匙在鏽蝕的禁錮中寸寸斷裂,最終自我吞下滅亡的苦果。”
“所以在你眼中沒有無辜之人。”威爾發泄式地開了一槍,一顆苦果,卻讓所有人來承擔,代價實在是太大了點。
“我何時說過此等傲慢之言?無知的平民固然無辜,但我若隻殺死那個貪婪的國王,他們仍舊會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胡扯———”
“此乃弱肉強食,你又何必如稚童一般,向一個本就背負著罪孽的人問罪呢?”
加拉哈德的罪行顯而易見,他沒有逃避,但也不覺得有絲毫愧疚,就好像是一個冰冷到了極致的人,隻想要達成自己的目的。
“他們並非命定於此,隻是恰巧成了我手中達成目標的棋子。這些生命的消亡雖與我之選擇息息相關,但正如我之前所言,我並不為此感到一絲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