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份房屋交付,大家都忙著裝修,很怕落後人家一天,瞅著人家先住上樓房。
這年月裝修不比後世,沒有說刨了水泥地麵鋪地暖鑲磁磚的,哪有那個條件啊。
水泥地不變,四麵牆刷白灰,或者乾脆就不刷,反正水泥的顏色也不耽誤吃飯睡覺生孩子。
裝修主要是門窗、水電線、衛生間以及廚房,要是節省一點,五六十塊錢就能搞定。
實在沒那個閒錢,東西一搬,先湊合住也是沒問題的,畢竟交付標準是足夠的。
屋裡的暖氣是現成的,現在都已經開始供暖了,搬進去都不用搭火炕,睡木板床都不冷。
當然了,置換房、安置房和商品房的交付標準是不一樣的,專家、教授和研究員的高級人才公寓的交付標準是最高的,隻是沒有產權罷了。
所以眼見著的,一個月裝修結束,這院裡人家要搬空了,搬家具、搬水缸的,熱火朝天。
紅星廠的職工上新樓,倒是讓沈國棟發了一筆小財,家具賣的實在是好。
“呦,沒碰著吧?”
李學武進垂花門的時候,正巧遇見閆家搬家,閆解曠倒是成了主力。
“沒事,您先過吧。”
閆解曠個頭不是很高,但經過大半年的鍛煉皮膚是黑了不少,人也精神了很多。
更有長進的是說話客氣了,人沒了讀書時候的傲氣,看起來一點都不生硬。
“體格子真好啊。”李學武看了他手裡的立櫃,笑著讚道:“這你都能抬得動。”
“您還當他是小孩呢?”
閆解放從裡麵跟了出來,笑著提醒他道:“我小弟過年就是十八了,大小夥子了。”
“哎呦,這一眨眼的工夫。”
李學武是真有點驚訝,再打量閆解曠,可不就是大小夥子了嘛。
他見葛淑琴和閆解娣在後麵兜著櫃子,便伸了把手,幫他們把大衣櫃挪了出來。
“謝謝李哥,您忙您的。”
閆解放腿有毛病,吃不住這種蠻力,隻能在一邊打下手,嘴裡依舊客氣著。
李學武也隻是幫了一把,借著空進了垂花門,看著閆家幾人,點頭說道:“解娣也是大姑娘了。”
“可不是嘛,過年就16了。”閆解放笑著說道:“我們家閆芳過年都三歲了,您說吧。”
“嗯,時間真是不等人啊。”
李學武應了一句,往家裡走去,老太太正拉著李唐的手坐在家門口看熱鬨。
瞧見二叔來了,李唐掙開了老太太的束縛,撒丫子便朝他跑了過來。
他小嘴可甜,比他爸強多了,見著二叔可親近,又是要抱抱,又是主動貼臉的。
李唐可機靈,他也知道家裡誰慣著他,李學武來家裡,多是要帶著他去供銷社的。
“大冷天的,咋出來了?”
“他也不在屋裡待啊。”
老太太就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笑著看叔侄兩個,解釋道:“會走了就圈不住了。”
“剛跟炕上玩了一會兒,見院裡熱鬨,說啥都不在屋裡待了,這不嘛,抱出來了。”
“你是不是又沉了?”李學武顛了顛大侄子,逗他問道:“太太給啥好吃的了?”
“窩頭——”李唐可不會扯謊,但會扯淡。
彆人家李學武不知道,但自己家裡早就不把窩頭當飯桌上的主食了,是老太太和母親想起來了,這才會做一頓解解饞。
李唐吃窩頭少了,才會覺得窩頭稀奇,所以李學武問了,他便回答最好吃的是窩頭。
“那太太實在是不親,咋老給咱吃窩頭呢。”他逗趣道:“吃窩頭也不長個啊。”
“聽他說吧,早晨吃倆雞蛋。”
老太太好笑地瞥了大重孫子一眼,示意了院裡說道:“這會兒鬨哄哄的,我怕他磕著碰著,就圈了他,還惱呢。”
“倆雞蛋。”李唐在二叔懷裡從袖子裡努力伸出兩根手指頭比劃道:“雞蛋真好吃啊。”
“小饞貓一個——”李學武拍了拍大侄子的屁股,棉褲可厚,都感覺不到肉。
“嘻嘻——”
李唐耐不住性子,在他懷裡看了會兒熱鬨,便要下地自己玩。
李學武蹲在了老太太對麵,算是圈了他,不讓他往院裡跑。
剛剛老太太說了,院裡鬨哄哄的,實在是危險,搬家哪有不危險的。
一早晨都傷兩個了,雖然都是磕著手了腿的,可也是出血了,越忙越出錯。
都是苦日子過來的,家裡的東西都舍不得扔,可樓上就那麼大地方,勉力往車上塞呢。
老話兒講,破家值萬貫,家夥事扔的時候不可惜,再買就是錢了。
隻是老院子平房地方大,院子裡也寬敞,樓房哪有地方擺這些破爛。
走廊裡和樓梯間是堅決不允許的,知道後世出了很多火災,李學武提前打了預防針。
消防和樓管早就貼出了通知,每天都要檢查,誰敢在走廊和樓梯間存放物品,一律清走。
真要敢去找的,還要罰款。
就是要嚴罰嚴管,徹底杜絕此類消防危險。
不過有這條規矩橫著,這大院角落裡可遭了殃,啥破爛都有啊。
三條腿的椅子,沒桌麵的桌腿,露底的水缸,鏽爛了的火爐子,破八百個洞的炕席……
還留在院裡生活的這幾家有人出來撿破爛,看看有沒有得用的,拿回去繼續用。
誰都彆笑話誰,其實能堆在角落裡的破爛是真正的破爛了,但凡有點價值且拿不走的,不都送去西院回收了嘛。
一大爺從二門出來,見著李學武在這,便走過來聊了一會兒。
瞧見他看向牆角的那處垃圾堆,便解釋了搬家結束,會組織院裡人收拾出來。
都是老街坊,老鄰居了,不能人走了,給鄰居們留下一堆破爛膈應人。
說起剛剛遇到的幾人,李學武笑著搖頭感慨,時間一晃,孩子們都起了一茬了。
“可不是嘛,棒梗都成大小夥子了。”
一大爺也是應景,這會兒棒梗正端著一摞搪瓷盆往外走,笑著誇了他一句。
不過棒梗的性質不高,他早就問過了,工人新村不允許養雞,樓上也不允許養兔子。
他們家養的那幾隻雞,幾隻兔子,早就宰了當年貨用,這會兒隨著家具一起上新樓。
傻柱笑談,這叫雞犬不留。
“棒梗今年十四,小當十一,槐花都八歲了,小學二年級了。”
一大爺站在那講著院裡的孩子們,傻柱接茬兒道:“我都三十二了。”
“誰問你了,你是孩子啊?”李學武逗笑崩了他一句。
“你問不問我也三十二啊。”傻柱身上還帶著塵土,走過來笑著說道:“我兒子都兩歲半了。”
“可見你是能乾的。”
李學武抬起頭看了他,問道:“是幫一大爺搬家去了?”
“早晨走了三趟,這會兒人多了,得空再搬,不著急。”
傻柱點點頭,接了一大爺遞給他的香煙點了,介紹道:“大件都已經搬過去了,回頭慢慢收拾吧,且得三五天才能歸置出來,可亂了。”
“搬家哪有不亂的。”
一大爺背著手,麵上喜慶,人也精神了不少,看樣子搬新家是歡喜的。
傻柱這個乾兒子得力,搬家全不用他,隻搭把手就行。
三輪車一趟一大車,一來回就是一個小時,因為還得往樓裡搬呢。
“這還是要的一樓呢。”傻柱瞪了瞪眼睛,強調道:“家具啥的往裡搬不費勁,你瞧樓上那些個,費勁巴力的往上抬。”
“人家住著也舒服啊。”李學武笑著說道:“誰不想高人一等啊,樓上樓下各有優點。”
“一大媽身體不好,腿腳也不好,上不得樓梯,就一樓挺好的。”
傻柱示意了後院方向解釋道:“二大爺家也要了處一樓,二大媽腿腳更不利索。”
“嗯,上歲數的都要了底樓,年輕人更願意要樓上,各取所需,也不爭搶,好事。”
“我給你奶奶個嘴兒——”
這邊正聊著搬家的事兒,門口卻傳來了吵鬨聲,聽著是吵起來了。
傻柱是個好事的,想要出去看,不過聽見是賈大媽的聲音,便熄了出去看熱鬨的心思。
“甭想,一定是用車鬨的。”
他像是了解實情似的,擺手解釋道:“今天全城的三輪車恨不得都來掙咱們這份錢了。”
“貨運站今天沒排著活計的車都來了胡同子這邊,有的是人搶著用,都是搬家的。”
“用車就用車,吵什麼架啊?”
一大爺皺眉,他最不耐賈張氏這股子潑辣鬨騰勁兒,嘴裡便嘀咕了一句。
傻柱嘿嘿笑道:“無外乎就那麼點兒事,好活就這麼一天,誰不想緊著乾,好多跑一家。”
“你們是沒瞧見,賈家恨不得連煤灰都帶走,你說人家車能等這麼長時間嘛。”
他撇了撇嘴角,道:“就算是車能等,也不願意拉這麼多破爛啊。”
門口的喧鬨聲很快便被壓製了下去,是秦淮茹從班上回來了,快刀斬亂麻。
秦淮茹這快刀斬的不僅僅是三輪車,還有她婆婆。
賈張氏張羅著要帶走的東西叫她指使人扔掉了一大半,任憑賈張氏怎麼說都不聽。
娘倆在門口又差點吵吵起來,到底是賈張氏沒有生活,得依靠著兒媳婦,所以隻能生悶氣。
“那水桶是棒梗釣魚喂雞用的,底兒都爛掉了,您帶著它能乾什嘛用啊!”
秦淮茹在門口扔了一大堆東西,走進院子裡這嘴還在應付著婆婆的嘮叨。
瞧見李家門口這堆人,也知道自己家裡鬨了笑話,不過多少年的鄰居住著,也不嫌寒磣了。
就算是寒磣,多了也就這一天,以後再想見麵說不定哪前兒哪晌了。
她臉上露出了幾分微笑,同老太太打了招呼,又同一大爺和李學武他們招呼了一聲。
“剛下夜班?”
“可不是嘛。”
見李學武問了,秦淮茹歎了口氣,道:“實在串換不開了,隻能硬頂。”
“不著急,一天呢,慢慢搬。”傻柱樂嗬著說道:“實在不行,等一大爺家搬完,我幫你搬。”
“早你怎麼不說呢——”
秦淮茹白了他一眼,嘴裡的嗔怒卻不是認真的,人已經往後院去了。
沒一會兒,二門裡又傳來了賈張氏的哭嚎聲,好像丟了金銀珠寶似的。
不過從秦淮茹的大嗓門裡大家都聽出來了,是棒梗的爛木頭床叫秦淮茹給扔了。
“這都成啥樣了,您還帶著!”
秦淮茹真是又氣又無奈,“家裡都買了新床,這破玩意兒帶回去給誰睡啊?”
“我睡!我睡總成了吧!”
賈張氏抱著那堆破木頭板子也是氣急眼了,好像守著棺材板一樣吵了起來。
秦淮茹懶得搭理她,叫來幫搬家的,隻說了哪樣能搬,除了她點名的,一概不要。
院裡人看了個熱鬨,不過大家口風有不一樣的,就有人說工資高眼界也高了。
以前秦淮茹家裡什麼條件,一分錢恨不得剪開兩瓣花,現在丟東西一點不心疼了。
賈張氏守著那堆木頭板子也覺得沒意思,因為沒有人幫她搬,從這到新房,傻柱走路都要半個多小時,她要是扛這堆木頭板子過去,那真是當棺材板用了。
瞧見秦淮茹不耐煩,她便也熄了火,沒再惹閒話。
秦淮茹倒是大方,等家裡搬完了,給相熟的幾個鄰居講了,屋裡還有點破爛貨,誰用誰拿去。
這可是敞亮,屋裡的畢竟同破爛堆上的不一樣,保不齊是有能用的家夥事。
這院裡的鄰居們先得一手,剩下的會有聞訊趕來的撿破爛的再刮幾遍。
等刮的差不多了,後勤處到時候會安排人來清掃房屋,封存登記。
其實搬家著急,不是後勤處著急要房子,而是職工們比著著急,恨不得立馬給單位騰房子的架勢。
“你乾啥來了?”
瞧了賈家的熱鬨,傻柱又問起了李學武。
李學武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玩笑道:“看著點我後院家裡,省的被人搬走了。”
“哈哈哈——”傻柱和一大爺都笑了。
這不是玩笑是什麼,李學武家裡有哪個不長眼的敢進去拿東西。
甭說在這院裡了,就是在這條胡同,這條街道上,他也是大名鼎鼎啊。
後院常年不鎖門,甚至他今年都沒怎麼來住過,可有誰進門去。
隻有李家自己人用,或是收拾屋子,或是點爐子,燒暖氣。
要不都說李學武闊氣呢,就算是不回來住,這屋裡也是常收拾,冬天暖氣不斷的。
以前這院裡人多,李學武自然不耐煩回來住,更不願意應付鄰居們的叨擾。
不過現在人少了,冬天裡正適合回家團圓,也好把兩個小的放在這邊同大哥家的孩子一起。
主要是他想睡一睡熱炕頭,這滋味可比彆墅裡的床舒服,地房更有彆墅沒有的體驗。
再說了,他後院的那處房屋也是他結婚前下血本改造的,當初是準備結婚用的。
可惜了,結婚對象換了,婚房也換了。
玩笑是玩笑,周日趕回家裡來,主要是看看老太太,以及母親。
他和顧寧商量著,今年陽曆年要去金陵丈人家過,已經同大舅哥和小舅子說過了。
距離月底還有二十多天,總得有個安排。
就是家裡也得托付人照看,光是二丫一個人他還有點不放心呢。
“應該去一趟,都三年多了。”劉茵是極讚成兒子的想法,“你丈人丈母娘也是想孩子的。”
他在家裡說了會兒話,院裡還鬨騰著,出門的時候,鄰居們很熱情地同他道了彆。
這一彆倒不是再也不見,隻是再見不方便了,再見也不是鄰居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