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黃昏,風刮在臉上已經帶著刺骨的冷意。林晚抱著剛喂飽的小女兒,站在狹小逼仄的客廳中央,眼神空洞地看著窗外最後一點灰白的天光被暮色吞沒。
空氣裡還殘留著一點嬰兒奶粉的甜膩氣味,混雜著老大下午弄撒在地毯上、尚未完全清理乾淨的米糊味。這味道,像一個無形的殼,日複一日地罩著她,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記憶不受控製地倒帶,清晰地閃回半年前,那個她身心俱疲、最需要支撐的時刻。婆婆那張總是習慣性向下撇著的嘴角,仿佛就是一切風暴的開端。林晚還記得她月子裡的某天,婆婆挑剔地說她燉的雞湯鹽放少了,那聲音尖銳得像刀子刮過瓷盤。爭執毫無懸念地爆發,婆婆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表演式的委屈,隨即抓起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撥打給她的其他子女,聲音哽咽,斷斷續續地哭訴著,內容無非是兒媳如何不孝、如何讓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電話打完,老太太動作利索得驚人,仿佛演練過無數次,飛快地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不多時,門口就響起了小姑子那輛舊車刺耳的喇叭聲。婆婆連看都沒再看林晚一眼,頭也不回地上了車,留下林晚獨自站在門內,懷裡還抱著未滿月的女兒,看著汽車卷起的塵土,茫然無措。
而丈夫陳默,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消失”的。
不是物理上的離開,而是比離開更冰冷的沉默。家門在他身後關上,帶進一股室外的寒氣,也帶走了這個空間裡最後一點流動的暖意。他像一台設定好程序的機器,視線掠過抱著小女兒的林晚,掠過搖搖晃晃撲過來、口齒不清喊著“爸爸”的一歲多兒子,沒有任何停留,徑直走向臥室。脫下外套,換上家居服,然後,把自己摔進床鋪,像一塊沉重的、失去生命的礁石。整個過程,沒有一句問候,沒有一個眼神的交彙。仿佛這個充斥著嬰兒啼哭、奶瓶碰撞和幼兒咿呀聲的家,這需要他存在的空間,與他毫不相乾。
林晚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直到臥室門輕輕關上,隔絕了裡麵那個無聲的世界。她的心也跟著那扇門,沉沉地墜了下去。她張了張嘴,那句在喉嚨裡滾了千百遍的“今天累嗎?晚飯想吃什麼?”最終還是被咽了回去,變成一絲無聲的歎息,消散在充斥著尿布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氣裡。
他從不問,她是如何在老大纏著腿哭鬨不休的時候,一手抱著繈褓裡的小女兒,一手艱難地把采購的重物提上樓的;他從不問,兩個孩子同時生病發燒,她一個人是如何在深夜裡抱著這個哄著那個,熬到天亮的;他更不會問,娘仨的吃喝拉撒,這日複一日瑣碎到令人窒息的一切,她是怎樣像個陀螺一樣連軸轉著應付過來的。
他沉默得像一塊亙古不變的石頭,而她獨自在這片名為“生活”的荒野裡,赤手空拳地掙紮求生。
窗外,夜色已濃稠如墨。牆上的掛鐘指針,無情地指向淩晨三點。整個城市陷入沉睡,隻有這間小小的屋子還醒著,被一種精疲力竭的清醒所籠罩。
小女兒剛被新一輪的腸絞痛折磨得小臉通紅,撕心裂肺地哭了將近一個小時,此刻終於含著眼淚,在母親懷裡沉沉睡去,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淚珠。而老大,不知是被妹妹的哭聲驚擾,還是做了什麼不安的夢,在隔壁的小床上突然爆發出一陣驚懼的哭喊:“媽媽!媽媽!”聲音在寂靜的深夜裡顯得格外尖利刺耳。
林晚的心猛地一揪,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她抱著好不容易才安靜下來的小女兒,用最快的速度衝進隔壁房間。老大正閉著眼睛,滿臉淚水,小手在空中胡亂揮舞,顯然還在夢魘之中。她隻得迅速彎下腰,用空著的那隻手,費力地把沉甸甸的兒子也從床上撈起來。左臂彎是睡得並不安穩的小女兒,右臂彎是驚魂未定、仍在抽噎的大兒子。兩個滾燙的小身體緊貼著她,像兩座沉甸甸的小山,壓得她幾乎站不穩。
她徒勞地輕輕搖晃著身體,嘴裡發出單調而沙啞的“哦…哦…沒事了,媽媽在呢…”的安撫聲。這聲音輕飄飄的,連她自己都覺得毫無力量。她艱難地挪到客廳唯一還算寬敞點的沙發角落,抱著兩個沉甸甸的孩子,緩緩坐了下去。身體陷進柔軟的墊子,疲憊卻像潮水般從每一個骨縫裡湧出來。
客廳沒開主燈,隻有角落裡一盞光線微弱的小夜燈,勉強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輪廓。窗外透進來的城市微光,給冰冷的玻璃窗鍍上一層冷漠的幽藍。四周靜得可怕,隻剩下兩個孩子此起彼伏、漸漸平緩下來的呼吸聲。林晚睜著乾澀發痛的眼睛,呆呆地望著對麵牆上那片被微光照亮的空白牆壁。牆壁上什麼也沒有,隻有一片無邊的、令人窒息的虛無。一種巨大的、鋪天蓋地的孤獨感,混合著被徹底掏空的疲憊,像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她。
時間失去了意義。她抱著孩子,一動不動地坐著,像一尊凝固的雕塑。腦子裡空空蕩蕩,又仿佛塞滿了亂麻。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一個世紀,臥室的門把手,在寂靜中突然發出一聲輕微的“哢噠”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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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像生鏽的齒輪終於被強行撬動。陳默的身影出現在臥室門口。他大概是被客廳裡隱約的動靜吵醒,或者隻是起來去衛生間。
他身上穿著那套洗得發舊的灰色睡衣,頭發睡得有些蓬亂,臉上帶著被打擾後的煩躁和不耐。他的目光,終於落在了沙發角落裡的妻子身上。
那目光,冰冷,陌生,帶著一絲被打擾的審視。沒有任何溫度,沒有任何詢問,更沒有絲毫的心疼或關切。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個抱著兩個年幼孩子的疲憊妻子,而是一件不合時宜地擋在路中間的、礙眼的家具。
林晚抱著孩子的手臂下意識地收緊了一些,心臟像是被那隻無形的、屬於丈夫的冰冷目光攥住了,驟然縮緊,泛起一陣尖銳的刺痛。她抬起沉重的眼皮,迎向他的視線。
四目相對。她的眼神裡,是累積了太久太久的疲憊、不解、委屈,還有一絲殘存的、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微弱期盼。而他的眼神裡,隻有一片凍土般的漠然,甚至……還有一絲被打擾清夢後未消的怨氣。
空氣凝固了,沉重得如同鉛塊。客廳裡隻剩下兩個孩子均勻的呼吸聲,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陳默的眉頭極其輕微地蹙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但最終,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他甚至沒有再多停留一秒,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費。他移開視線,像繞過一堆垃圾一樣,側身走向衛生間的方向。幾秒鐘後,傳來馬桶衝水的聲音。
腳步聲重新響起,他出來了。這一次,他甚至吝嗇於再投來一絲目光。他徑直走向臥室門口,伸出手,握住了冰涼的金屬門把手。
就在他即將把門關上的那一刹那,一個清晰無比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毫無預兆地在林晚死寂的心底炸開:
“彆人家的老公是碳纖維鎧甲……嗬,我這件,怕是用紙糊的吧?”
這念頭來得如此突然,又如此確鑿。它像一道慘白的閃電,瞬間劈開了長久以來籠罩在心頭的迷霧,也照亮了這半年多荒野求生般日子背後赤裸裸的真相。一股混雜著自嘲、悲涼和終於看清一切的銳痛,猛地攫住了她。
“哢噠。”
臥室的門被輕輕關上,嚴絲合縫。那一聲輕響,像是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最後一點虛幻的泡沫。隔絕了裡麵那個沉默的世界,也徹底隔絕了她心頭殘存的、最後一絲微弱的光亮和溫度。
客廳重新陷入一片昏暗的寂靜。隻有角落裡那盞小夜燈,還散發著微弱的、昏黃的光暈,映照著沙發上抱著兩個沉睡孩子的孤單身影。林晚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仿佛被那扇門徹底凍結。懷裡的孩子溫熱柔軟,她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隻覺得一種徹骨的寒冷,從心底深處彌漫開來,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慢慢低下頭,下巴輕輕蹭了蹭女兒柔軟稀疏的胎發,目光卻失焦地落在旁邊矮幾上那個空了的奶粉罐上。金屬罐身反射著窗外幽冷的城市微光,像一塊凝固的、沉默的銀子。
原來,紙糊的鎧甲,風一吹,就成了紮向自己的刀。
突然,懷裡的小女兒動了動,發出幾聲輕輕的哼唧。林晚回過神來,下意識地輕輕拍著她,動作機械而麻木。淚水無聲地從她的眼角滑落,滴在小女兒粉嫩的臉頰上。她想起曾經和陳默戀愛時的甜蜜,那些承諾和誓言如今都成了笑話。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漸漸泛起了魚肚白。林晚看著懷裡的兩個孩子,心中湧起一股決絕。她知道,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她要為自己和孩子的未來做打算。
她輕輕放下孩子,站起身來,腳步雖有些踉蹌,但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她走進臥室,看著還在熟睡的陳默,沒有一絲猶豫,開始收拾自己的衣物。她要離開這個冰冷的家,帶著孩子重新開始。收拾好東西,林晚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曾經充滿希望,如今卻隻剩絕望的地方,然後抱起孩子,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門。
林晚抱著孩子走到樓下,深秋的冷風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她卻覺得這風讓自己格外清醒。她攔下一輛出租車,告訴司機去自己娘家的地址。坐在車上,懷裡的孩子動了動,發出微弱的哭聲,林晚輕聲哄著,眼神卻無比堅定。
到了娘家,母親看到她帶著孩子狼狽的模樣,又驚又心疼,忙把她們迎進屋裡。林晚把這半年的遭遇一股腦地倒了出來,母親聽著,氣得直抹眼淚。“閨女,彆怕,有媽在呢。”母親拍著她的肩膀安慰道。
接下來的日子,林晚在娘家的幫助下,慢慢安定下來。她開始找工作,準備重新開啟自己的生活。而陳默那邊,發現林晚離開後,起初還不以為然,可日子久了,家裡沒了人照顧,變得一團糟,他這才開始慌了。終於,他鼓起勇氣,來到了林晚娘家,想要挽回這段婚姻。
林晚看著站在門口的陳默,眼神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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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低著頭,囁嚅著開口:“晚晚,我知道錯了,你跟我回去吧。”林晚冷笑一聲,“回去?回那個冰冷的家嗎?陳默,你覺得現在說這些還有用嗎?”陳默急切地解釋:“我知道我以前做得不好,可我真的離不開你和孩子。”林晚抱著雙臂,語氣堅定:“你早乾嘛去了?這半年我一個人帶孩子的苦,你永遠體會不到。”這時,母親從屋裡走出來,護在林晚身前,“你當初對我女兒不管不顧,現在想讓她回去,沒那麼容易!”陳默漲紅了臉,卻無言以對。林晚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已經決定重新開始,你走吧。”陳默呆立了許久,最終垂頭喪氣地轉身離開。
望著他的背影,林晚心裡沒有一絲留戀。她知道,自己和孩子的新生活,才剛剛開始。日子一天天過去,林晚在工作上越發得心應手,孩子也在愛裡健康成長。而陳默離開後,生活變得一團糟,工作頻頻出錯。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在街頭看到林晚帶著孩子,臉上洋溢著久違的笑容。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失去了多麼珍貴的東西。
陳默開始改變,他努力工作,改正自己的缺點。他還主動參加各種親子活動和家庭課程,學習如何做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他把這些改變都記錄下來,通過朋友轉達給林晚。
林晚起初並沒有在意,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發現陳默真的在改變。她開始猶豫,是否要給陳默一個機會。
在一次孩子的生日會上,陳默精心準備了一切。他真誠地向林晚道歉,承諾會用餘生來彌補曾經的過錯。林晚看著陳默誠懇的眼神,心中的堅冰開始融化。她決定再給彼此一個機會,看看這段感情是否還能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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