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姨今年五十八歲,自從去年退休後,她的生活就圍繞著小區廣場舞隊轉。她最愛那件紅底碎花廣場舞服,裙擺轉開時像極了一朵盛放的牡丹。
這天清晨六點半,李阿姨就醒了。陽光從窗簾縫隙鑽進來,她心想今天廣場舞隊要排練新曲子《紅綢情》,可不能遲到。她慢悠悠地起床,對著衣櫃裡的舞服比劃著,心裡已經隨著那歡快的節奏轉起了圈。
七點多,她正要出門,樓下傳來兒子和兒媳的低語。李阿姨耳朵尖,隱約聽見兒媳小麗說頭疼得厲害,想讓兒子請天假。
“年輕人家家的,哪那麼多毛病?”李阿姨心裡嘀咕。想當年她生兒子那會兒,月子還沒坐滿就下地乾活了。她搖搖頭,紅綢舞服在手中摩挲,心想還是裝作沒聽見為好。
剛要下樓,就聽見兒子說:“那我跟王總請個假吧,你趕緊回屋躺著,早飯我來弄。”
李阿姨的腳步頓住了。兒子手笨得很,兩個孫子又皮,指不定家裡要亂成什麼樣。她歎了口氣,不舍地將舞服放回衣櫃,換上一件家常衣服,沉著臉下了樓。
廚房果然已經跟打過仗一樣。鍋裡的粥溢出來了,灶台上全是米粒,五歲的大孫子磊磊拿著醬油瓶到處跑,兩歲的小孫女蕊蕊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手裡還抓著一把麵條。兒子手忙腳亂地一邊擦灶台一邊哄孩子,額頭上全是汗珠。
兒媳婦小麗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像張紙,聽見動靜想起來,被兒子按住了。
“媽,您怎麼下來了?小麗她頭疼得厲害,我......”兒子看見李阿姨,像是看見救星一樣。
李阿姨沒等他說完,就把圍裙係上了:“行了行了,你趕緊去洗漱,這兒有我呢!”
說實話,李阿姨多少年沒乾過這些活了。自從兒子結婚後,她就搬到了同棟樓的另一層,過著自在的退休生活。平日裡跳跳舞、逛逛市場,偶爾下樓看看孫子,但從不過多插手小兩口的生活。
她舀米煮粥,卻不知道放多少水;炒菜時忘了放鹽;哄蕊蕊的時候,小丫頭抓著她的頭發不放,疼得她直咧嘴。
“奶奶,我要媽媽喂。”磊磊撅著嘴不肯吃她喂的粥。
“媽媽不舒服,奶奶喂你好不好?”李阿姨耐著性子。
“不要!就要媽媽!”磊磊跺著腳,把勺子打翻在地。
李阿姨的火氣“噌”地上來了,但看著孫子委屈的小臉,又壓了下去。她想起兒子小時候也這樣黏人,那時候她又要上班又要帶孩子,經常累得站著都能睡著。
好不容易把早飯糊弄過去了,她得送磊磊去幼兒園。小丫頭蕊蕊抱著她的腿不放,隻好一起帶上。一路上,磊磊蹦蹦跳跳,一會兒要買糖,一會兒要玩具,蕊蕊則在她懷裡扭來扭去,重得她老胳膊老腿直發酸。
回來時路過小區廣場,音樂聲飄來,是那首《紅綢情》。她的老姐妹們正在排練,紅綢飛舞,步伐輕盈。有人看見她,招手讓她加入,她隻能苦笑著搖搖頭,舉起懷裡已經睡著的蕊蕊示意。
那一刻,李阿姨心裡莫名有些發酸。那原本該是她的生活,輕鬆自在,無憂無慮。
回到家,她把蕊蕊放小床上,小丫頭卻立刻醒了,咿咿呀呀不肯再睡。李阿姨隻好抱著她在屋裡踱步,哼著老掉牙的搖籃曲。忽然她瞥見鏡中的自己:頭發淩亂,衣服上沾著米粒和醬油漬,懷裡抱著吵鬨的孩子。
這模樣陌生得讓她心驚。多久沒有這樣狼狽過了?退休這兩年來,她每天把自己收拾得乾淨利落,跳舞逛街,活得輕鬆自在。而此刻的她,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那個又要工作又要帶孩子的艱難歲月。
中午時分,小麗醒了,看見李阿姨在廚房忙活,掙紮著要起來幫忙。
“你躺著吧,我來就行。”李阿姨按住她。
小麗眼裡含著淚:“媽,謝謝您。”
李阿姨心裡咯噔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彆過頭去說:“謝什麼謝,都是一家人。”
這話脫口而出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以前總覺得兒子成家後就是兩家人了,她沒義務幫忙帶孫子做家務。58歲了,該享清福了——這是她一直掛在嘴邊的話。
下午,李阿姨帶著蕊蕊在客廳玩,小麗吃了藥後又睡下了。地上的積木散得到處都是,蕊搖搖晃晃地走著,忽然“啪””地摔了一跤,哇哇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