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趕到閨蜜蘇晴發來的定位地點時,已是深夜十一點。十二月的寒風刮得人臉生疼,街邊的梧桐早已落光了葉子,隻剩光禿禿的枝乾在路燈下投出張牙舞爪的影子。
蘇晴就蹲在一家24小時便利店的門口,懷裡抱著一個鼓囊囊的旅行包,身邊還放著兩個行李箱。她瘦小的身軀在寒風中瑟縮成一團,像被遺棄在街邊的小動物。
“晴晴!”林悅快步跑過去,脫下自己的羽絨服裹在蘇晴身上,“你在這兒等了多久了?為什麼不早點給我打電話?”
蘇晴抬起頭,眼睛紅腫得厲害,臉上淚痕交錯,嘴唇凍得發紫。看到林悅的一刹那,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奪眶而出。
“悅悅...我的多多丟了...他們把它扔了...”
話沒說完,蘇晴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林悅心疼地把她摟進懷裡,感受到她身體的顫抖。這個在職場雷厲風行的女強人,此刻脆弱得像個孩子。
“先上車,回家慢慢說。”林悅接過蘇晴的行李箱,扶著她走向停在路邊的車。
車廂裡的暖氣漸漸驅散了寒冷,但蘇晴的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麼也停不下來。她斷斷續續地講述著今天發生的一切,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撕扯出來的。
“我找了整整六個小時...小區周邊、公園、寵物收容所...到處都找遍了...婆婆就是不告訴我她把多多扔哪兒了...”
“我實在受不了了,跟她大吵一架...她說這房子是她買的,不生孩子的女人沒資格住...讓我滾出去...”
林悅緊緊握住方向盤,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她早知道蘇晴的婆婆一直對兒媳不生孩子的決定耿耿於懷,但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陳浩呢?他就這麼看著你被趕出來?”林悅的聲音裡壓抑著怒火。
提到丈夫的名字,蘇晴的眼神黯淡下來:“他說讓我先出來冷靜一下...等他媽氣消了再說...”
“冷靜?這種時候讓你冷靜?”林悅氣得差點闖了紅燈,“你今晚就住我那兒,想住多久住多久。明天我陪你去報警,找狗的事不能耽擱。”
蘇晴感激地看著林悅,淚水再次湧出:“悅悅,謝謝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車子駛入林悅居住的小區時,已經接近午夜。林悅幫蘇晴把行李搬進公寓,為她準備了乾淨的毛巾和睡衣。
“你先洗個熱水澡,我去給你熱杯牛奶。”林悅溫柔地說,“今晚什麼都彆想了,好好睡一覺。”
蘇晴點點頭,抱著睡衣走進浴室。水流聲響起後,林悅輕輕歎了口氣,拿出手機開始搜索附近的寵物收容所和流浪動物救助站的信息。
她知道,對蘇晴來說,丟失的多多不僅僅是寵物那麼簡單。
三年前,蘇晴和陳浩結婚前夕,兩人曾有過一次嚴肅的談話。那時蘇晴剛被診斷出患有多囊卵巢綜合征,醫生說她自然受孕的幾率很低,即使通過輔助生殖技術,過程也會很艱辛。
“我不想為了一個不確定的結果,讓自己的身體和精神承受那麼多痛苦。”蘇晴當時對陳浩說,“我們可以領養孩子,或者就養寵物,過兩人世界,不好嗎?”
陳浩沉默了很久,最後握住了蘇晴的手:“我娶的是你,不是你的生育能力。我們可以不要孩子。”
為了表示誠意,陳浩甚至主動提出去做結紮手術,但被蘇晴阻止了:“萬一你以後改變主意呢?我不希望你將來後悔。”
最後他們達成了一個折中方案:先養一隻狗,如果幾年後兩人都堅定不想要孩子,再考慮陳浩做結紮的事。
多多就是在那時候來到他們生活中的。那是一隻金毛和拉布拉多的混血犬,棕黃色的毛發,眼睛明亮而溫柔。蘇晴第一次在救助站見到它時,它正安靜地趴在角落,不吵不鬨,隻是用那雙褐色眼睛靜靜地看著她。
“它叫多多,三歲了。”救助站的工作人員介紹,“前主人因為搬家不能帶它走,在這裡等了一個多月了。”
蘇晴蹲下身,伸出手。多多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然後輕輕舔了舔她的指尖。那一刻,蘇晴就知道,就是它了。
多多很快適應了新家,它聰明、溫順,似乎能感知到蘇晴情緒的變化。每當蘇晴工作壓力大時,它就會默默趴在她腳邊;當她心情低落時,它會用鼻子輕輕拱她的手,直到她撫摸它為止。
蘇晴把多多當作自己的孩子來疼愛。她為它準備專門的食譜,每周帶它去寵物公園玩耍,甚至為它開設了社交賬號,記錄它的成長點滴。而多多也回報以無條件的愛和忠誠。
結婚第一年,一切都很美好。陳浩對多多也不錯,雖然不像蘇晴那樣投入全部感情,但也會在蘇晴加班時記得喂狗遛狗。
變化是從婆婆王秀英搬來同住開始的。
陳浩的父親早逝,王秀英獨自將兒子拉扯大。婚後第二年,王秀英的老房子拆遷,她順理成章地搬來和兒子兒媳同住。起初,王秀英對多多還算友善,偶爾還會逗它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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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王秀英開始頻繁提起孩子的話題。
“你看隔壁老李家的孫子,多可愛啊。”晚飯時,王秀英會不經意地說,“咱們家要是也有個孩子,該多熱鬨。”
蘇晴總是笑著轉移話題,陳浩也會幫腔:“媽,我們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有多多陪著您呢。”
“狗怎麼能跟孫子比?”王秀英的臉色漸漸沉下來。
矛盾在一次家庭聚會後徹底爆發。那天,陳浩的表姐帶著剛滿月的兒子來串門,王秀英抱著嬰兒舍不得放手,整個下午都笑得合不攏嘴。
客人離開後,王秀英的臉立刻拉了下來。
“蘇晴,我今天就把話說明白了。”她坐在沙發上,聲音冷硬,“你們結婚也兩年了,該要個孩子了。我年紀大了,想抱孫子有錯嗎?”
蘇晴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語氣平和:“媽,我和陳浩結婚前就商量好了,我們決定不生孩子。”
“不生孩子?”王秀英的音調陡然升高,“那結婚乾什麼?我兒子是獨苗,你不生孩子,我們老陳家不就斷後了?”
“媽,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陳浩試圖打圓場。
“什麼年代?什麼年代人都得傳宗接代!”王秀英打斷兒子的話,轉向蘇晴,“你是不是身體有問題?有問題就去治,現在醫學這麼發達...”
“媽!”陳浩提高聲音,“您彆說了!”
那天晚上,蘇晴第一次因為生孩子的事和陳浩發生了爭執。
“你明明答應過我的,為什麼現在不站出來明確支持我?”蘇晴紅著眼睛質問。
“我是支持你的,但媽那邊總得慢慢來...”陳浩無奈地說,“她養大我不容易,我不能太傷她的心。”
“所以就要傷我的心?”蘇晴的聲音顫抖著。
爭吵沒有結果。從那天起,家裡的氣氛變得微妙而緊張。王秀英開始變本加厲地施壓,她不再直說,而是改用指桑罵槐的方式。
“養條狗有什麼用?白白浪費糧食。”
“有些人啊,就是把畜生當寶貝,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寶貝。”
“我兒子真是命苦,娶了個不會下蛋的母雞。”
每次聽到這些話,蘇晴都緊緊咬住嘴唇,假裝沒聽見。她會蹲下身,抱住多多,在它耳邊輕聲說:“你就是媽媽的寶貝,對不對?”
多多會舔舔她的臉,仿佛在安慰她。
蘇晴曾試圖和王秀英溝通,告訴她多多的存在對自己的意義,解釋自己為什麼不想生孩子。但王秀英根本聽不進去。
“狗就是狗,永遠成不了人。”王秀英冷冷地說,“你這種心態就是不正常。”
陳浩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他愛蘇晴,也感激母親多年的付出。他試圖兩邊調解,但往往適得其反。
隨著時間推移,王秀英開始采取實際行動。她先是“不小心”把多多的玩具扔進垃圾桶,然後是“忘記”喂食,最後發展到故意在蘇晴麵前用腳輕輕踢開湊近的多多。
每次發生這種事,蘇晴都會和陳浩大吵一架。但陳浩總是說:“媽年紀大了,你就不能讓讓她嗎?一隻狗而已,彆看得比人還重。”
“它不是‘一隻狗而已’!”蘇晴哭著說,“它是我在這個家裡唯一的安慰!”
直到今天,王秀英趁著蘇晴上班,將多多帶出家門,不知扔到了哪裡。
蘇晴下班回家發現多多不見了,瘋了一樣四處尋找。王秀英起初不承認,直到蘇晴在監控錄像中看到她牽著多多出門的畫麵。
“狗呢?你把多多弄哪兒去了?”蘇晴質問道,聲音因為憤怒和恐懼而顫抖。
王秀英坐在沙發上,麵無表情:“送走了。家裡養這種畜生不吉利,影響你懷孕。”
“你!”蘇晴氣得渾身發抖,“你怎麼能這麼做?那是我的狗!”
“你的狗?在這個家裡,我說了算!”王秀英站起來,指著門口,“我買的房子,我想讓誰住就讓誰住!不生孩子的女人,沒資格在這裡住!你給我滾!”
陳浩試圖拉住母親,但王秀英一把甩開他的手:“你今天要是護著她,就彆認我這個媽!”
蘇晴看著丈夫猶豫的表情,心徹底冷了。她沒有再爭吵,默默走進臥室開始收拾行李。
陳浩跟進來,低聲說:“晴晴,你先出去住幾天,等媽氣消了...”
“不用了。”蘇晴打斷他,聲音平靜得可怕,“陳浩,我們離婚吧。”
陳浩愣住了:“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離婚。”蘇晴拉上行李箱的拉鏈,抬頭看著這個她愛了三年的男人,“在你的心裡,我永遠排在後麵。先是你的母親,現在連我的感受你都不在乎了。”
“我怎麼不在乎?我隻是需要時間...”
“三年了,陳浩,我給過你時間。”蘇晴的眼淚終於滑落,“但我累了,真的累了。”
她拖著行李箱走出臥室,王秀英還站在客廳裡,臉上帶著勝利者的表情。
“我走了,希望你永遠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蘇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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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出那個曾經被稱為“家”的地方,頭也不回。
林悅的公寓裡,蘇晴洗完澡後,坐在沙發上小口喝著熱牛奶。她的眼睛依然紅腫,但情緒似乎穩定了一些。
“我已經聯係了幾個動物救助組織,把多多的照片和信息發過去了。”林悅把筆記本電腦轉向蘇晴,“明天一早,我們就去打印尋狗啟事,在你家附近和可能的地方張貼。”
蘇晴感激地點點頭:“悅悅,真的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說什麼傻話,我們不是閨蜜嗎?”林悅坐過來,摟住蘇晴的肩膀,“不過晴晴,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和陳浩離婚的事。”
蘇晴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悅悅,你知道我和陳浩是怎麼認識的嗎?”
林悅搖搖頭。她和蘇晴雖然是多年閨蜜,但蘇晴很少提起和陳浩的戀愛細節。
“我們是在一個公益活動中認識的,那時我在救助站做誌願者,他在那裡領養了一隻貓。”蘇晴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苦澀的微笑,“他當時說,喜歡小動物的人心都不會太壞。我還以為,我們是一類人。”
她頓了頓,繼續說:“但結婚後,特彆是他媽搬來後,他變了。或者說,他露出了本來麵目。在他心裡,傳統和孝道永遠排在第一位。而我,必須符合他對‘好妻子’的所有期待——溫柔、順從、最重要的是,能生孩子。”
“可是你的身體狀況...”
“他當初說不在乎,但後來我偷聽到他和他媽的對話。”蘇晴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彆人的事,“他說如果早知道我的病這麼嚴重,可能不會那麼輕易答應不要孩子。他說,他在等我‘想通’,等我願意嘗試試管嬰兒。”
林悅震驚地睜大眼睛:“他怎麼可以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