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畫麵,那些聲音,那些溫度,那些氣息……
八年的點點滴滴,好的,壞的,甜蜜的,酸楚的,此刻都彙聚成一股洶湧的暗流,衝擊著他握刀的手。
他看到她翻了個身,無意識地咂了咂嘴,一縷碎發粘在了她的嘴角。
這個細微的、帶著孩子氣的動作,像一根針,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心臟最柔軟的地方。
曾經,他無數次在清晨,看著她這樣的睡顏,覺得擁有了全世界便是如此。
殺意,在那洶湧的回憶和這突如其來的脆弱麵前,開始冰消瓦解,高舉的手臂,仿佛被無形的巨石拖拽著,緩緩垂落。
他下不了手
不是因為恐懼,不是因為憐憫,甚至不是因為寬恕,而是一種更深沉的、源自生命本能聯結的無力感。
殺死她,仿佛是在親手扼殺自己過去八年的人生,抹去所有存在過的痕跡,和奮鬥的意義,那不僅僅是她的血,也會是他自己靈魂的徹底碎裂。
屈辱依舊在啃噬他,憤怒的餘燼仍在胸腔裡閃爍,但,他做不到!
苗人龍暗歎一聲。
這聲歎息極其輕微,幾乎微不可聞,卻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氣。
他深深地、最後地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女人,將那把未曾染血的水果刀,輕輕放在了旁邊的梳妝台上。
他沒有驚動她。
他再次翻身越過了那道熟悉的院牆,動作乾淨利落,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身軀重新投入外麵那片危機四伏、警笛嗚鳴的夜色之中,將身後的家,連同裡麵那個沉睡的、曾是他妻子的女人,決絕地留在了那片破碎的月光和無法挽回的過去裡。
心口的劇痛幾乎讓他踉蹌,但他強行穩住身形,將翻湧的情緒死死壓住。
然而,危機並未因他的決絕而消散。
就在苗人龍剛從院子中落地,腳步尚未站穩之際,一陣雜遝而急促的腳步聲便從巷口傳來。
火光閃爍,映出了一張緊張而凶狠的麵孔——正是那名在酒館中向他開槍的警察,此刻他帶著一支警察巡邏隊趕到了。
這名警察之所以比苗人龍來得晚,原因並非單一。
其一,他的腳力與受過自幼習武身手矯健的苗人龍相比,確實差得不少。
其二,他雖然因公務關係認識苗人龍,卻並不清楚苗人龍家的具體位置。
最重要的是其三,在酒館包廂中,他目睹苗人龍那淩厲駭人的身手後,他內心已被恐懼占據,即便手中有槍,他也不敢在黑夜中獨自追趕這樣一個危險的對手。
所以,他隻能強壓焦急,等待附近的警察巡邏隊彙合,並在一位知曉苗人龍住址的隊員帶領的下,才敢快步追來。
“在那!抓住他!彆讓他跑了!”
為首的警察舉槍指向苗人龍,聲音因激動和恐懼而有些變調。
苗人龍瞳孔驟縮,身體瞬間進入戒備狀態。
前有堵截,後退無路——院牆之內已非避風港。
就在他急速思考脫身之策時,街道的另一端,也傳來了整齊而沉重的跑步聲,另一支巡邏的隊伍正快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