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陳禮欽看著陳跡的背影抬起手來,最終慢慢放下。
劉家巷。
一戶破落人家中,傳來男人粗重的咆哮聲:「當初老子說彆學醫、彆學醫,你小子非要去學,
說是能給老子賺錢。老子花了那麼多銀子打點關係送你學,錢還沒賺到,醫館便沒了。如今老子花的銀子全都打了水漂,你們說說這筆賬該怎麼算?」
屋中,桌子上燃著微弱的油渣燈。
地上的青磚缺了角,朱紅色的八仙桌也掉了漆。
一名三十餘歲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氣喘籲籲,肥胖的身子微微顫抖,口中噴吐著濃重的酒氣。
劉曲星跪在堂屋門前低著頭,他母親跪在一旁滋然欲泣:「老爺,醫館沒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和星星沒有乾係啊。”
「沒有乾係?」男人冷笑:「你說沒有乾係就沒有乾係?」
劉曲星低聲道:「那您說怎麼辦?」
男人眯起眼晴:「那一日在密諜司衙門與你說話的人,是不是個大官?我見過他,他先前也是你們醫館的學徒對不對。」
劉曲星嗯了一聲。
男人又問道:「我聽說他是陳家的人?」
劉曲星又嗯了一聲。
男人說道:「當日他願意出手相助,說明你們還有同窗情誼,你明日去尋他,讓他給你安排個差事。到時候你在司禮監做事,這洛城的達官顯貴還不是想拿捏誰便拿捏誰?」
劉曲星執道:「我不去,我和他沒有情誼。」
男人抄起桌上的酒碗砸了過去,劉曲星偏頭躲開,啪的一聲,酒碗在他背後的小院裡碎了一地。
劉曲星身邊的母親趕忙摟住自己兒子:「老爺,星星不想去便不去吧,賺錢的營生多得是,先前製備局的分紅不都給您了嗎?那些銀子夠咱家花好些年呢。」
男人曬笑:「提起銀子便來氣。我在賭坊好好的,你偏要去尋我晦氣,害我把銀子全輸掉。你這婆娘就是個掃把星,自打我娶了你,便沒一件順心事!”
女人呆跪在原地:「都沒了?老爺您把五百兩銀子都輸沒了?當初咱可說好了,若是星星沒能當成太醫,這筆錢便留給他開間醫館,您怎麼能把銀子全輸了呢。」
男人站起身來,一腳端在女人臉上,將女人端翻在地:「輪得到你質疑老子?!」
一直隱忍的劉曲星驟然抬頭,腰杆挺直:「不許打我娘!」
男人了一下,而後一耳光抽在劉曲星臉上:「反了天了,送你去學個醫,還把你翅膀學硬了?」
劉曲星被扇得側過臉去,臉又轉了回來:「不許打我娘!」
男人獰笑:「也不知道醫館那老不死的是怎麼教的你,竟教會你逆你爹了!
劉曲星站起身來,掙獰道:「不準罵我師父!”
男人又一耳光抽在劉曲星臉上:「那老不死的就這麼教你做人?」
劉曲星回頭,一字一句說道:「我說了,不準再打我娘,不準再罵我師父。」
男人怒極而笑:「我罵他怎麼了?」
劉曲星猶豫片刻,轉身出門,從廚房裡拎了菜刀出來。
他舉著菜刀,渾身顫抖著說道:「你再打我娘一下試試?你再罵我師父一句試試!」
男人扯開胸前衣襟,露出肥肚腩來:「你還真能砍死我不成?來啊,砍你老子————.”
話音未落,男人向一旁躲去。
哚的一聲,菜刀砍在了他身後的八仙桌上。
男人驚魂未定,若他方才不躲,這一刀怕是要將他開膛破肚。他轉頭看向劉曲星,卻見對方一臉的狼勁兒,以往從未見過。
劉曲星把菜刀從桌麵上拔出來,森然道:「跟我娘和離,現在就寫和離書,若不寫,大家都彆活了!」
男人向後退了一步:「這些年你們娘倆吃我的、喝我的———.”
劉曲星舉著菜刀往前走了一步:「五百兩銀子還不夠還你的?我和我娘不欠你了!你寫不寫,
不寫現在就砍死你!」
男人身子抖了一下:「寫就寫!我看你們離了我,能上哪喝西北風去。這屋子是我的,你們今晚就從我家裡滾出去!」
劉曲星冷笑一聲,盯著男人將和離書寫下:「按手印!」
男人罵罵咧咧:「家裡又沒印泥。」
劉曲星從自己手心割開一條口子,攤開手掌遞到男人麵前:「沾著我的血按!」
男人身子一抖:「你小子一定是叫臟東西給附了身,我看你活不了多久,明天便讓城隍爺爺將你收了去。」
眼見男人按下手印,劉曲星撕了衣擺裹住手上傷口。他拿了和離書,拉起母親便往外走去。
一推開門,劉曲星站在門口茫然了——該去哪裡呢?
然而正當此時,他母親低聲說道:「星星,地上這是什麼?」
劉曲星低頭看去,卻見門前小巷子的青石板路上,有人用兩錠銀子壓著一張白紙。
他彎腰拾起銀子,撿起地上那張白紙打量:「這是這是太平醫館的地契!」
女人啊了一聲,回頭看一眼身後的男人,壓低了聲音說道:「醫館的地契怎麼會在這裡?」
劉曲星不答,他焦急的掃視巷子兩端,隻見一個瘦削的背影剛剛走至小巷儘頭,頭也不回的拐進黑夜。
他發足狂奔追去,可出了巷子,黑夜裡卻再也不見那個身影。
劉曲星突然蹲在地上嚎陶大哭起來:「彆走,你們都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