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寇大彪的心情意外地鬆快了些。或許是元子方那些刻薄又現實的話“點醒”了他,亦或是他自己在絕望的穀底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在元子方麵前,他確實習慣性地矮了一頭,唯唯諾諾;可在其他人麵前,他寇大彪又有什麼必要再演這副唯唯諾諾的模樣?
元子方的精神操縱就差寫在臉上,他豈會不知?但這份心甘情願的依附,這份近乎“傀儡”的姿態,絕非出於愚蠢。寇大彪心底清楚,這更像是一種主動的選擇——他需要通過元子方這扇窗,去真實地窺見這社會背後的規則。
周圍人多年累積的輕視與鄙視,如今像尖銳的冰棱,終於刺穿了他麻木的軀殼。這些“現實”的痛擊,讓他看清了一條鐵律:人與人的底層邏輯,說到底,無非是互相利用。感情在利益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攥緊了拳,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他必須振作,哪怕手段需要變得如元子方那般不擇手段;
他必須冷硬,決不能再對任何人抱有所謂的同情心。
除了家人,沒人會真心為他好。
心底一個聲音冷冷響起,帶著決絕與棋手落子時的篤定:
“落魄?不過是一時運氣差罷了……人還能倒黴一輩子?”
他不信!
然而命運這東西誰都沒法預知,人生即使步步為營,小心翼翼,誰也逃脫不了命運的安排。
幾天後一個平常的晚上,寇大彪回到家覺得肚子空得慌,鑽進廚房煮了碗泡麵。撕調料包時手一滑,那油乎乎的小袋子掉在了地上。他嘖了一聲,習慣性彎腰去撿——
剛彎下去,後腰突然一抽,像根皮筋猛地繃直了,死死拽著腰椎。
他皺著眉直起腰,活動兩下脖子,沒當回事。當兵時練出的倔勁兒上來了,他乾脆兩腳分開站穩,繃緊大腿和後背,深吸一口氣,又往下彎,非要把手掌按上冰涼的地磚不可。
手指尖離地磚就差半掌距離時——
“哢吧!”
脊椎骨深處炸出一聲悶響,短得讓人心慌。腰骨像被鐵鉗突然夾死,火辣辣的刺疼順著脊梁骨竄上脖子,轉眼又變成一塊沉甸甸的悶疼,死死釘在腰眼上。他“嘶”地抽著氣,手撐著膝蓋齜牙咧嘴地直起身,整個後背硬得像塊門板,每挪一步都扯著筋似的發澀。
他強忍著那股彆扭勁兒,囫圇吞下椅子上的麵。熱湯滾進胃裡,卻絲毫化不開後腰那塊鐵疙瘩似的僵硬。最後捶了兩下腰,便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一夜過去,寇大彪甚至忘了腰傷這回事——他一直覺得自己身體硬朗,小傷小痛忍忍也就過去了。
這一覺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母親尖利的喊聲猛地紮透了薄門板:“小毛!幾點了?還不起來!”
寇大彪下意識地就想起身;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
腰上的肉猛地縮緊,硬得像石頭,可那股往上彈的勁兒卻撞上堵看不見的牆,被狠狠頂了回來。下半身……像陷進了冰涼的爛泥潭,腰往下全不是自己的了!右腿死沉沉癱在床上,膝蓋往下像斷了電;左腿像灌滿濕沙子,沉得他心頭發涼。
恐慌像冰水澆透了心口。他咬緊牙,拚命往左擰腰,胳膊肘死死抵住身下粗糙的草席,脖子上青筋暴起,全身的力氣都壓到左邊,想把身子撬起來。可無論他怎麼繃、怎麼掙,那段腰就像焊死在床板上,紋絲不動。彆說翻身,連稍微扭一下腰都成了妄想。
他就那麼僵在那兒,擺著個發力卻定格的古怪姿勢,腦門上冷汗慢慢滲出來。屋裡隻剩他粗重又徒勞的喘氣聲,混著門外母親不滿的嘟囔。
“腰……我的腰……動不了……”寇大彪終於對著空氣,啞著嗓子擠出這句話。
門外的嘟囔聲停了,片刻,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條縫,母親探進半邊臉,帶著清晨的煩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什麼?昨天你還不是好好的,哪裡傷了啊?小毛你不要開玩笑啊!”
寇大彪躺在那裡,渾身肌肉因為剛才的徒勞掙紮而微微發抖,後腰那塊“鐵疙瘩”死死頂著他,讓他連翻身都成了奢望。他深吸一口氣,試圖用平常的語氣安撫:“沒開玩笑,媽。動不了,我……大概是昨天不小心扭傷了,我以為睡一覺就好了。”
他再次嘗試,屏住呼吸,用足力氣調動腰背的力量。脊梁骨深處那沉沉的悶痛和阻塞感紋絲不動,像有一根無形的鋼釺把他的脊椎和床板焊在了一起。隻這輕微的努力,額角瞬間就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悶哼一聲,放棄了。
“你再試試看?”母親的眉頭蹙得更緊,但顯然更在意被耽誤的時間。她探頭仔細看了看兒子僵硬的姿勢和額上的汗,似乎確認了他不是在裝睡偷懶,但那份擔憂很快被日常的瑣碎衝淡,“行吧行吧,扭著了就老實躺著,養傷就得好好養!媽媽先去買菜,回頭給你燉點骨頭湯喝喝就好了。躺好,啊!”
門被重新帶上,不算響,卻像是把寇大彪最後一點求救的希望也關在了門外。客廳的腳步聲遠去了,屋裡隻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自己怦怦的心跳。窗外的光線逐漸變得刺眼,灰塵在斜斜的光柱裡翻滾,一切都平常得令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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