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關門聲仿佛還在寇大彪耳邊嗡嗡作響,震得他心口發麻。元子方最後那鄙夷的眼神和決絕的背影,深深刺痛了他此刻脆弱的心靈。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對彆人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然而片刻的死寂之後,一種尖銳的直覺猛地刺破了麻木。不對,這太不符合元子方的性子了。他大老遠跑來,難道就為了炫耀一番、被自己拒絕兩句便立刻走人?以元子方那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纏人勁頭,這走得未免太過乾脆,甚至帶著刻意回避追問的倉促。
一定有什麼事瞞著自己。
直覺告訴寇大彪,這裡麵肯定有問題。他顧不上腰疼和滿身的頹唐,胡亂套上一雙臟舊的拖鞋,幾乎是跌撞著拉開門,一瘸一拐地追下樓去。
樓道裡空無一人,樓下小區路麵也隻有零星幾個散步的居民。畢竟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元子方早已不見蹤影。
不甘心的寇大彪心裡那股疑慮愈發旺盛。他拖著那條使不上勁的腿,像一頭困獸,漫無目的地在小區裡蹣跚踱步,目光掃過每一個角落。夕陽的餘暉給老舊的居民樓塗上了一層殘破的金色。
他鬼使神差地踱到小區花園附近的網球場。場地上空無一人,隻有鐵網在風中發出輕微的嗚咽聲。他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球場對麵那排鏽跡斑斑的健身器械,身影猛地一頓,瞳孔驟然收縮。
雖然佝僂著背,可那根長脖子卻格外顯眼——是元子方!
他果然沒走!
就在那排太空漫步機旁邊,元子方背對著這邊,正和一個男人坐在花壇邊緣。兩人嘴裡都叼著煙,腦袋湊得很近,低聲交談著什麼。元子方的肢體語言顯得很投入,時而用力揮手強調,時而又湊近對方,像是在交代極其重要的事情。
寇大彪的心跳猛地加速。他下意識縮身躲到網球場巨大的綠色鐵絲網後麵,借助網格的遮蔽和傍晚漸濃的暮色,屏息凝神地望過去。
當他的目光聚焦在元子方對麵的男人臉上時,一股更強的驚愕湧了上來,讓他幾乎忘了呼吸。
那個和元子方侃侃而談的男人,高個略胖,側臉異常熟悉——竟然是王一!他的小學同學,王一!
記憶的閘門猛地打開。王一就住在寇大彪家這棟樓後麵不遠的四十四號。小時候,無論出了什麼新遊戲機或新卡帶,王一總能第一時間擁有。附近一群同齡的孩子常常擠到他家裡蹭遊戲機打,對著《幽遊白書》裡的人物大呼小叫,度過了無數個昏天暗地的下午。後來大家上了不同的中學,聯係就漸漸少了。不過寇大彪記得,王一的母親是個麻將愛好者,經常在小區棋牌室打牌,他偶爾碰到還會客氣地打聲招呼。
他怎麼會和元子方攪在一起?他們怎麼會認識?而在寇大彪的印象裡,王一應該是個按部就班的普通上班族才對。
就在寇大彪陷入巨大的好奇與困惑時,那邊的談話似乎結束了。兩人幾乎同時站起身,扔掉煙蒂,用腳碾滅。然後,他們沒有握手,隻是互相點了點頭,便默契地轉身,朝著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離開——元子方走向小區大門的主路,而王一則朝著網球場,也就是寇大彪藏身的這個方向走來。
寇大彪的心臟在胸腔裡怦怦直跳。是立刻衝上去攔住元子方當麵問個清楚?還是……找看似更熟悉的王一側麵打聽消息?
他瞬間做出了判斷。元子方已經走遠,以自己這瘸腿的速度根本追不上,即便追上了,以元子方剛才的態度,也絕不會跟自己說實話。而王一近在眼前……
雖然理智告訴他,這都是彆人的事,與自己無關,元子方混得好混得孬都輪不到自己這個“廢人”操心。但骨子裡那股被現實壓抑已久的好奇和不甘,卻像一隻無形的手,推著他,催促他想要了解更多的信息。
眼看元子方的背影消失在小區大路的拐角,而王一已經越走越近,幾乎要經過網球場。
寇大彪猛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慌亂和腰部的酸痛,從鐵絲網後挪了出來,臉上努力擠出一副恰好路過、偶遇故人的驚訝表情。
“誒?王一?”他喊了一聲,聲音帶著刻意營造的沙啞和意外。
王一正低頭想著事情,聞聲抬起頭,看到寇大彪,臉上也閃過一絲訝異,隨即露出一個算是禮貌的笑容:“呦,大彪?好久不見啊。”他腳步放緩,很自然地從褲兜裡摸出一包煙,正是和元子方剛才抽的一樣的軟中華,彈出一根遞過來,“來一根?”
寇大彪接過煙,手指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他借著王一遞來的火點上,深吸了一口,濃烈的煙氣嗆得他有點咳嗽,他掩飾性地捶了捶腰:“咳…是啊,好久不見,出來透透氣。”
“嗯,是啊。”王一笑了笑,眼神似乎不經意地掃過寇大彪趿拉著拖鞋、睡衣外麵套著件舊外套的邋遢模樣,但沒有多問,“你好像腰傷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寇大彪含糊地應著,腦子飛快轉動,尋找著切入話題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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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聽附近鄰居說你去當兵了?現在回來乾什麼呢?”王一隨口問道,吐出一口煙圈。
“在我阿姨開的服裝店瞎混混。”寇大彪回答得有些含糊。
“當初住在這一塊很多同學都搬走了,”王一用夾著煙的手指了指後麵那棟樓,“我樓下李文虎,去年也搬了,買了新房子。”
“是嗎?”寇大彪努力回憶著,“當初我們幾個不還一起在小河浜後麵燒樹枝,差點把人家晾的被子點著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