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的幺幺才十七歲，那是個下雨天，她打著傘出門，說要去給我買降壓藥，結果……”
老人的聲音哽咽了一下，艱難的咧開嘴角，表情比哭還難看：“我抱著她冰冷的身體哭了一整夜，直到房東帶人來，要把幺幺帶走……”
“她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說這是規定，死了人得由她們處理。”
“可你猜發生了什麼？哈，第二天，有人敲響了我家的門，我打開門看到的是我的幺幺，我還沒緩過來，她就笑著自我介紹，說自己叫李雨欣，是新來的合租人……”
“你知道嗎，我那一刻感覺到我渾身的血都涼了，她說話的語氣，笑起來的神態，甚至左邊眉毛上的那顆痣，都和我的幺幺一模一樣！”
“可她說她叫李雨欣！是新的合租人！”
老人劇烈的咳嗽起來，布滿老年斑的手按住胸口，好半天才緩過氣來：“我衝到房東的房間去，質問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後呢？她給我倒了杯茶，說這是樓裡的規定，每個人死了，都會被第一時間帶走，抹去死亡的痛苦記憶，換個名字和身份，重新回到這裡生活，和家人團聚……哈哈哈哈，我的女兒不認識我，叫我阿姨，這叫家人團聚？”
“這就是一個永不停歇的怪圈，死了，重生，再死，再重生……”老人猛地站起，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所以我開始偷偷觀察樓裡的其他住戶，終於，我等到了，我樓下的那個人死了，死於心臟病發！可第二天去敲門，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開門，他說他是新搬來的，名字也不一樣，可他分明就是昨天才死的那個人！”
老人跌坐回椅子，蒼老的臉上爬滿淚痕：“幺幺沒有記憶了……她完全不記得我了……”
“幺幺死了……但是我不願意她又被帶走，我把幺幺用白布裹得嚴嚴實實，用了好多好多東西把她藏起來。我想，隻要沒人知道幺幺死了，他們就不會帶她離開，沒辦法讓我的幺幺又變成彆人！”
窗外的天色愈發陰沉，雷聲隱隱傳來。老人的聲音卻愈發平靜，平靜得讓人不寒而栗：“這棟樓就是個吃人的牢籠。”
老人抿了口茶，眼神陰冷的看向陳弈：“而你，我見過你很多次，你住的603也重新出租過兩次……可你依然叫陳弈。”
“甚至，從一個普通的住戶，成為如今的公寓管理員。”
老人咧開嘴，笑得詭異：“而你，應該是三號管理員吧？”
此話一出，溫度驟降。
沈瑜的呼吸都輕了許多，此刻腦子瘋狂運轉，在思考陳弈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沈瑜悄悄的抬眼看去，陳弈表情不變，完全不接老人的挑釁，隻是平靜的和老人對視著，似乎在審視著對方的目的。
沈瑜又看向常歡，他的表情也很平靜，就好像這是一件眾所周知的事，隻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裡，被耍得團團轉。
“……”
沈瑜的目光落到老人身上，卻發現她似乎是在注視著自己，微微一愣，仔細看去，老人的目光卻又是在陳弈身上的。
“我們啊，都是一樣的，掙紮再掙紮，我有多久了啊，沒見過太陽，好像一直都在這暗無天日的公寓裡活著……也不算活著吧，但也不算是死了。”
老人低聲笑著，笑聲悲涼，像是一首古怪的調子即將結尾。
陳弈並沒有多做解釋，隻是看著老人的眼睛逐漸失去神采，最終停止呼吸後，才起身走到常歡身前，垂眸一言不發的審視著他。
常歡被盯的有些不自在，彆過臉求助的看向沈瑜。
接收到常歡的目光，沈瑜卻下意識的看了眼陳弈，對方依然保持著平靜的神色，沒有一絲其他情緒，就像現在的這一幕本來就會如此。
“……”
沈瑜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搖了搖頭，起身走到陳弈身側，同樣用審視的目光盯著常歡。
“常歡，你在故意引我們來二樓。先是你說還記得每次複活能看到一些場景。你提到了202，你說你好像是在202複活的，一開始就將最根本的矛盾點定位在202。”
沈瑜看了眼陳弈平靜的側臉，又繼續開口：“而陳弈指出二樓出現異常的消息，是來自群聊裡的信息總結，我們都能看到，你也能。”
“你卻給了我們一個不得不來二樓的理由，拋出一個202或許和樓裡最大的秘密掛鉤的誘餌。”
“我們想要知道真相就必須來一趟，不管是因為群消息還是你的‘好像看到’，你都在給二樓加碼。”
沈瑜瞥了眼老人那張因為失去生機而變得死氣沉沉的臉：“你來到二樓變得很熱心，主動溝通，展現出一副積極向上的態度，和你在七樓的狀態完全不一樣。”
沈瑜看著常歡的眼睛，微微蹙眉：“你很自在，至少在2樓，你有一種很自然的放鬆感。”
“……哈，所以你們兩個現在是懷疑我？”
常歡抬起頭直視陳弈，眼神銳利，帶著一絲嘲弄：“也對，畢竟我和你們不一樣，我什麼時候死了都無所謂，反正不重要，我隻是一個隨時隨地會刷新的怪物。”
常歡扭過頭看向沈瑜，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你知道為什麼他還能一直叫陳弈嗎？因為他推我去擋災啊……喔不對，不是擋災，是送死啊，我是他的替死鬼啊！”
常歡站起身和陳弈對視著，眼底翻湧著恨意：“我明明為了你死過好幾次，你最後卻還是當了管理員，對沒有記憶的我見死不救。”
“哪怕一次呢？你哪怕出手幫過我一次，我都不至於能死夠次數恢複記憶。”
常歡揉了揉眉心，眼神疲憊的看了眼沈瑜：“二樓確實有問題，就算我不加碼，你們也會來的，我隻是沒想到……”
常歡又看向陳弈，語氣嘲諷：“你用清潔工會那麼順手，就像當時讓清潔工殺了我，隻是為了試驗我會不會再回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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